燕明仪垂着头,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有浓密的睫毛偶尔颤动两下,昭示着她的情绪并不平静。
这道遗诏当年被崇德帝藏了起来,十几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短短几句话,却沉重的厉害,也彰显着父皇对她的信任,无论外界言论如何,自始至终,他的心意没有变过。
她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父皇搂着她大笑:
“朕的明仪,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闭了闭眼,等福公公宣读完圣旨,过了会儿才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儿臣,接旨。”
大臣们也愣了许久,毕竟谁也没料到情势转变如此迅速,直至池宴坦然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饶是再心有不甘,也得低头跪拜。
燕明仪在这山呼万岁中,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帝王,她起身时,和燕淮有过短促的对视。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有过一次会面。
……
燕淮邀她一聚,燕明仪原本气势十足:“你这是要和我谈判?”
燕淮垂眸推过来一道圣旨:“算吧。”
崇德帝死的时候没有留下遗诏,他们谁都知道,是以盯着这道突然出现的圣旨,燕明仪脸色不太好看。
她怀疑她被摆了一道。
良久,她冷呵一声拿起圣旨察看,脸色突然顿住,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淮坐在树下,玄色大氅牢牢将他裹住,冷气在他漆黑的眼睫上凝了一层洁白的霜,他平静回望:“就是姑姑想的那个意思。”
燕明仪猝然起身,眼神冷厉睨着他:“我不需要你相让,咱们真刀实枪打一场,你未必能赢我!”
不战而胜,她有种被羞辱的荒谬。
燕淮眼神沉静温和:“我只是不想再有无谓的牺牲,况且……”
他的瞳孔颜色偏浅,在雪色映衬下,有种琉璃易碎的剔透,那里面闪过一抹极浅的痛楚。
他无力地道:“姑姑,我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兄弟相残,众叛亲离。
他那日瞧着父皇徒劳挣扎的模样,突然从脚底升起一丝寒凉,他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
他以后难道也会生一堆孩子,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那未免太可怕。
燕明仪垂眸盯着自己这个侄子,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温和,像是没有丝毫欲望:
“你可真不像他。”
燕明仪走了。
燕淮垂眼坐在原地没有动,雪落在他肩上,还未积满一层,有人从身后抱住他。
顾轻絮的唇贴了贴他冰冷的额角,嗓音轻柔: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
他终于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牵出她的手:“阿絮,你会怪我吗?”
她笑意盈盈,顺势趴在他肩上:“比起皇后,我更愿意当做殿下的妻子。”
皇后的位置是冰冷的,但她的殿下不是。
他有着一颗天底下最温厚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