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蓝是清脆鲜甜的,可嚼在口中,却品不出一丝味道。
“江镇长啊,”
林维泉的声音隔着转盘传来,显得模糊又清晰,“工作要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嘛。”
他的话让江昭阳莫名其妙。
自己何时不注意细节了?
蓦地,他想起刚才的迟到,这家伙故意跟工作搅为一谈,变相批评自己。
让自己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他的话却无法反驳。
江昭阳喉咙发干,只能用力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好……好的。”
身为省抗战纪念馆教授的王传宗,则在整个觥筹交错的过程中保持着奇特的沉默。
林维泉甚至不带正眼瞧他一眼。
他给吴远敬酒,也没有想起敬王传宗一杯。
王传宗一直埋头对付着面前一小碗浓稠的海参小米粥,动作专注缓慢得如同进行一场精细的实验。
勺子起落间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只有当话题偶然滑落到与历史沾边的边缘,比如林维泉提及镇上某个旧祠堂的修缮保护问题时。
他咀嚼的动作才极其短暂地停顿一下。
他的头依旧没有抬起,布满皱纹的眼角不易觉察地向上折起一丝细微的褶皱——但那绝不是愉悦的笑意,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那稀疏花白的头发在灯下泛着脆弱的光泽。
席间的气氛被林维泉的谈笑掌控着,时而热烈,时而平稳。
宁堃大多数时候只是聆听,带着洞悉世事的淡然。
每当宴会桌上的转盘缓缓转动,各式佳肴如走马灯般轮换至她身边时。
她便会以一种不动声色的优雅,用干净的勺子或公筷,为王传宗布上一箸精心挑选的菜肴。
她的动作娴熟优雅,指尖稳定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传递过来的不只是食物,更是无声的权威指令。
宁堃唇边那抹若有若无、含义不明的笑容弧度,像一枚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林维泉紧绷的神经末梢。
他端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滞。
杯中的透明液体微微晃荡,映着天花板上璀璨却冰冷的水晶吊灯,碎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光斑。
那笑容太短促,太飘忽,仿佛只是嘴角肌肉一个不经意的抽动,又像深潭表面掠过的一丝阴风,快得让人疑心是错觉。
但林维泉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