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帅,我也是听清臣所言,这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其中必定会有什么情由,还请容我查访查访……”“查访就不用了。”杜士仪根本没让尚青说完,便倨傲地说道,“鄯州自有勇将雄兵,但凡越境而入我大唐边界的兵马,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其中入境鄯州的穆火罗军,更是连主将穆火罗也已经被生擒了。总而言之,我从兰州把你请来问你要解释,可不是要你对我解释。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回长安,你去回禀陛下吧!”大唐对异族被俘的将领,当然并不是全都杀之而后快,有很大一部分人全都被封了官职留在长安,而其子孙经过归化后,甚至会比汉人对君王更忠心耿耿。可是,尚青绝对不会以为,本来对自己印象很好的当今天子李隆基得知吐蕃再次犯边后,还会如之前那样厚待自己。而且,他固然心慕中原,可完全不想放弃在吐蕃手握权柄的日子,到长安来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所以,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杜大帅息怒,如果是穆火罗,此事就不奇怪了。他是之前被赞普杀了的悉诺逻的副将,也曾战功彪炳,当年险些和悉诺逻一起被杀,而后便遭到了贬斥,所以……”尚青虽说如今不比十年前那般青涩,但他在吐蕃养尊处优,再加上眼下心切于归途,思来想去,他索性把自家朝堂格局对杜士仪剖析清楚。而今日陪侍在侧的张兴和鲜于仲通颜真卿,也因此平生趁火打劫鄯城北依湟水及土楼山,西面就是汉时西平郡故城。只不过,那座当初凉州刺史部所辖的巍峨城池,早已在烽火连天的历史中化成了废墟。隋时重建西平郡,甚至根本没有在此设县。而到了大唐武德年间,将隋西平郡改为鄯州的时候,虽再次设立了鄯城县,却弃置从前那座汉西平郡故城不用,紧邻湟水重新筑城。然而,因为鄯城所在的位置太过于靠近前线,从前石堡城还在吐蕃手中的时候,鄯城几乎无法耕作,居住的百姓纷纷逃往湟水和龙支二县。也就是信安王李祎收复了石堡城,吐蕃渐渐进入战略收缩期,皇甫惟明出使后更是朝贡求和,鄯城的局势方才逐渐进入了平稳时期。迁居湟水龙支的百姓在官府的动员,以及分配田地的情况下渐渐回归故地,而往来赤岭互市的商人,更是让此地呈现出了几分繁荣的景象。可是,数日之前的战事却让这儿再次骚动了起来。正因为如此,当杜士仪这一行人来到鄯城的时候,就只见街上冷冷清清少见行人,据说坊市之中更是寥落。前来迎接的鄯城令贾世增本是今年年底就已经任满的,可接任的人迟迟未定,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继续熬日子。他这个县令是那位极富传奇的陇右节度使贾师顺的族弟,可他那兄长还只是一介县令时,就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保住了瓜州,一路官运亨通竟是成了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可当弟弟的他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在鄯城任上乏善可陈,也无法节制河源军那些骄兵悍将。这会儿,他就唉声叹气地说道:“自从前方战事传来,不少百姓便扶老携幼预备迁往湟水避难,生怕兵灾一来逃也逃不过去。幸好如今是冬天,地里的麦子早就收割了,否则这次羌戎一来,这一年的收成就又泡汤了。”听到此人絮絮叨叨,颜真卿不禁问道:“那明公就不曾晓谕百姓,不用惊慌?”“这里的民户都是饱受兵灾的,哪里会听我的劝。至于不肯走的,反而是那些商人,他们不少都花了大价钱从山南,从蜀中运送了大批茶叶以及其他货物过来,这要是运回去,雇不到足够的人手不说,还要血本无归。这些人是每日里都到县廨来打探消息,上上下下都快被他们扰得心烦意乱了。”贾世增唠唠叨叨抱怨了这么些话,这才醒悟到面前的是节度陇右的杜士仪,顿时不禁赔了几分小心,“大帅此来鄯城,是为了督战?”“督战事小,督防事大。鄯城和湟水同为鄯州下辖,然则从入城的时候我就发现,城防相差大相径庭。”杜士仪说着一顿,只见得前方开路的随从起了小小的骚动,紧跟着便有人策马转了回来,在马上拱手说道:“大帅,前头有百姓拦路!”拦路喊冤这一类戏文里常见的情形,杜士仪从成都到云州到代州全都是主司,却还一次都没遇到过。倒不是说真的海清河晏没有冤案,而是因为这年头的告状机制还是比较健全的,不愁告状无门,至于死刑覆奏就更加慎重了。此时此刻,他有些讶异地授意前头随从让开一条路把人带进来,须臾,他就看到了那个干瘦的小老头,只见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随即重重一头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