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在王毛仲身边虽没少得好处,可这次出来见王家放出的部曲都已经混得如此风生水起,梁小山又对他出手大方,他早就把王毛仲吩咐的谨慎两个字给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嘿然一笑,摩挲着下巴说道:“这次要真的能够让那杜十九重重跌个跟斗,大将军一定会对咱们另眼相看,那时候,要什么没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在他们看来,这一次自是算无遗策,只等着看杜士仪捉襟见肘的窘态。果然,就在当日,尽管杜士仪放话,除却家中等米下锅的,其他人大可等粮价下跌再买米,但还不到傍晚,络绎不绝肩扛甚至推车来买米的人,就把两百石米全都给搬空了,最后这临时的米行不得不以天黑为由关门。闻听这个消息,自从住进云州商社后这些天来,一直都仿佛无所事事的吉哈默,终于去命人到云州都督府向杜士仪投帖,这一日晚间便被人带到了杜士仪的书斋中。时隔八年,甫一相见,吉哈默便发现当年那个伴着固安公主英气勃勃的弱冠少年,如今已经显得内敛而含蓄。尽管他心里对此行抱着十拿九稳的念头,仍是提起十万分小心,拱了拱手后就用不甚纯熟的汉语含笑说道:“一别八年,杜长史一路青云直上,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杜士仪也几乎是在腾换陈粮第二天一大早,云州都督府对面的临时米行前,就已经围了一大堆人。除却昨日里出现过的几个熟面孔,还有不少百姓是听到风声,说官府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粮食,因而前来打探风声。眼看日头渐高门板却还没有卸下来,人群中便有人禁不住大声喧哗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粮商们派来的人,更是在挑唆鼓噪无所不用其极,用他们的话来说,什么朔州运来的粮食,根本就是糊弄人的!“看着吧,这云州城的粮价,迟早要涨到一百文一斗!”话音刚落,人群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谁说粮价会涨到一百文?来人,下门板,开仓卖米,今日米价五十三文!”尽管粮价比昨日只下降了两文钱,可是,刚刚人群中还在议论纷纷官府真的是一筹莫展,米价必然腾贵,此时此刻却听到这么一句话,众人不禁齐齐回头望去,却发现是昨日那个从朔州押了粮车过来的中年官员。只见来人一摆手,几个健卒过来手脚麻利地拿下门板开店,另一头摆好了量米的斗,一包包的米整整齐齐从都督府中运了出来。眼看这一幕,有人忍不住扬着手中的粮票上来,须臾便领到了两大包米,打开一看正是黄灿灿的粟米,那人顿时喜出望外。“杜长史果然没骗我们!”随着真正等米下锅的百姓你一斗我五升买了米回去,剩下的人你眼望我眼,最终全都涌到了米行面前,有的要一石,有的干脆嚷嚷要两石,眼见里头有人质疑,他们齐齐一口咬定,道是生怕米价继续腾贵,因而要囤积在家里。听到这种说辞,郭荃哧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都督府,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买吧,今日五十三文,明日就卖五十二文,各位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当梁小山得到这消息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但是他,自忖在朔州把所有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的王安,也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然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王安最终同时咬咬牙道:“就算他这次不止是运来了两百石粮食,也禁不起两日折腾。就和他磨,看看谁拼得过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自己此前拉着别的粮商哄抬粮价,已经算是把杜士仪得罪了,梁小山自然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在他授意下,这一日云州都督府门前那家临时米行放出来的两百石粮食,除却一些民户,以及其他粮商零散吃下了几石,其他几乎都被他整个包圆了。然而,第二天米行再次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开门之际,准时挂出了今日米价五十二文的招牌,和昨日郭荃预告的一模一样!无奈之下,他只能咬咬牙再次凭借一己之力全都吃了下来。尽管在接下来两三日,米价跌到一斗五十一文后,就保持不动了,可每日却都会供应两百石。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眼看米价从六十文一斗跌到了五十文出头,尽管有人抢购,但大多数家里有米下锅的,全都在好整以暇地等着米价再次下跌。难以置信的梁小山甚至亲自逐包开封查验里头确实是粟米,而不是什么掺了沙子的劣等货色,掐着手指计算出自己高价收进了将近一千石粮食这个事实,他终于坐不住了。“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是继续拼!”王安自己也已经心里七上八下,可还不得不打着王毛仲的牌子安慰梁小山,“这都已经陆陆续续开仓卖了一千石,就算杜十九有个有钱的媳妇,那也得买得到米才行!更何况,有王大将军撑腰,你不要怕花销!且看他明天还有米可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