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支江泛起少见的微光,死鱼的腥臭被连夜的雨水冲淡了些。
周志高站在江堤上,手里捏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名单——六十三个名字,从三位副市长到乡镇干部,像一串沉重的砝码压在文件上。
身后专案组的车灯光束划破晨雾,那是前往各个涉案地点执行逮捕的队员。
“周部长,省纪委转来个电话记录。”
林昊递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三点的通话录音。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刻意的含糊:“周老弟啊,张启明那事儿……他姐姐找到我爱人,说孩子还小……能不能看在都是龙国干部的份上,留条活路?”
周志高按下播放键,听着自己冰冷的回应在江风中回荡:“要是没犯法,没人能动他;要是犯了法,我放他一马,就是拿陈老实家五条人命开玩笑,拿支江的死鱼开玩笑。”
他想起通话结束前对方那句“查贪腐水很深,好自为之”
,指尖在手机壳上敲了敲,“查过这个打电话的人吗?”
“是省政协的一位副主任,他爱人就是张启明的姐姐。”
林昊翻开笔记本,“我们查了他近半年的财务流水,暂时没发现异常,可能真只是受人之托。”
“但他通话时提到‘水很深’,会不会指贺强背后还有更高层?”
江风卷起周志高的衣襟,他望着远处东市政府大楼的轮廓,那里曾是张启明等人吹嘘“关系网”
的舞台。
六十三个名字背后,是不知多少个家庭的破碎,是支江两岸百姓多年的愤懑。
他想起昨天在贫困户王大爷家看到的情景——老人捧着空空如也的存折,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解:“说好的危房改造款,咋就变成了水泥袋子上的签字?”
“水再深,也要蹚到底。”
周志高将名单折好放进内袋,“通知下去,今天的抓捕行动必须同步进行,尤其注意控制各部门的财务负责人,防止他们销毁‘关系维护基金’的账本。”
上午九点,东市电视台的新闻直播间里,主播拿着刚收到的通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据市纪委最新通报,我市常务副市长张启明、分管环保的副市长李建民、分管土地的副市长王海涛等六十三名干部,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已被采取留置措施……”
市政府大楼前的广场上,聚集了闻讯而来的市民。
陈老实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前排,看着大屏幕上贺强被捕的照片,浑浊的眼泪终于决堤。
他身旁的老渔民举起装着死鱼的玻璃瓶,对着镜头嘶哑地喊:“周部长是青天大老爷!
支江有救了!”
周志高在专案组会议室里看着现场传回的画面,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是那位省政协副主任的秘书打来的,语气比凌晨时客气了许多:“周部长,我家领导想当面跟您道个歉,昨天那电话……”
“不必了。”
周志高打断他,“让他转告张启明的姐姐,法律面前没有例外。
如果真想为孩子好,就让张启明老实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他挂了电话,目光落在白板上——六十三人名单旁,用红笔写着“昌隆化工财务账本”
几个大字,那是昨天从工厂地下室搜出的关键证据。
账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收据,日期是两年前,收款方写着“东市环保局监察科”
,金额正好是昌隆化工三个月的排污量罚款。
周志高记得李建民在审讯时的辩解:“我只是批了许可证,下面怎么执行我不清楚。”
但账本里详细记录着每笔“打点费”
的去向,从环保局到国土局,甚至包括东市纪委的两名干部。
“周部长,”
一名队员抱着新整理的文件走进来,“这是从王副市长办公室搜出的会议纪要,去年讨论支江沿岸土地开发时,他特意批注‘豪哥的夜场用地优先审批’,还附了张五百万的转账凭证。”
周志高接过纪要,上面的红色批注像一道伤疤。
他想起豪哥在盛世王朝包厢里的狂言:“有我跟贺局在,东市的天塌不下来。”
现在看来,塌的不是天,是这些蛀虫用贪腐蛀空的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