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打的汉子,并不是为主子放弃线索,自己接下来还得苦苦寻找而流泪,他只为这人生里多少的无奈和放弃而震撼‐‐那些沉默做出的牺牲,甚至不能为人知。他已经转过头去。决定了就不后悔。这天下之大,万事之重,不及她安危一半。&ldo;走!&rdo;未及策马,锦囊却忽然一震,自动裂开,一张轻薄的东西,飘了出来。他下意识转目,但眼角余光已经看见那东西,那一霎他心中巨làng又起。那半截绸缎……是当年他襁褓的布料,独一无二的世家铭文,上面会有一些关系真相的家族密记!这东西,足以证明这个锦囊不会仅仅是个骗局,必然有一些极其重要的线索。设这个局的人,根本不愿意给他放弃的机会。他目光从那半截绸缎上掠过。然后衣袖一拂。一股劲风卷起,卷向那半截软绸。护卫露出遗憾和痛苦之色‐‐主上心志坚毅,决定放弃就不肯再动摇,真相机会摆在面前,为了避免自己受不住诱惑,gān脆打算毁了。这一毁,就毁了多年心血,只剩越发渺茫的希望。他闭上眼,不忍看。那股风忽然一停。护卫睁开眼,就看见一道人影卷过,唰一下掠走了那半截绸缎,那人影并不停步,直卷向主上马匹上方,半空里挥出一掌,掌力雄浑,四周糙木如被狂风chui起,哗啦啦飞了半天,众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一片灰暗混沌之中,只听见砰啪两响,有劲风从头顶卷过,护卫急忙向中间靠近,再睁开眼时,就见两条人影如弹丸掷过长空,没入了远处的芦苇丛中。……&ldo;砰&rdo;。一声,宫胤和锦衣人,齐齐落入芦苇丛中。宫胤落地便要起身,锦衣人却扑过来,压住他的肩,手中半截绸缎对他面前一晃。宫胤转头不看,冷冷道:&ldo;你喜欢,拿去玩。&rdo;&ldo;真的?那我拿去玩了。&rdo;锦衣人当真将那绸缎收起,宫胤看他动作,神色复杂。锦衣人回头手一摊,&ldo;拿来。&rdo;&ldo;嗯?&rdo;宫胤挑眉。&ldo;人皮面具。&rdo;锦衣人挑起另一边眉,&ldo;你不是很会伪装吗?你身上会没有近似你自己的面具?&rdo;宫胤默然,半晌道:&ldo;为何要给你?&rdo;&ldo;因为我要代你去。&rdo;锦衣人指指怀中绸缎。&ldo;不需要。&rdo;宫胤立即拒绝,&ldo;我可以另派护卫前去查看。&rdo;&ldo;你当我是景横波,好哄?&rdo;锦衣人笑意讥诮,&ldo;第一,你的护卫对这种事肯定没有什么办法;第二,你怎么知道对方猜不到你会这么做?对方也许就是故意要调走你护卫,等你孤身一人了,自然还有后招绊住你。&rdo;宫胤默然,他当然看得出,但jiāo托给锦衣人,那一样不靠谱。这人足够智慧武力,却未必有忠诚和道德,又无制约。谁知道他玩心一发,又搞出什么来?&ldo;对方既然有备而来,那么,去查探那件事,也一样危险。&rdo;&ldo;真好,我就喜欢危险。&rdo;宫胤又默了默,转头看了看沉铁的方向。他一生行事谨慎,步步为营,然而自从认识了她之后,他开始学着和人生做赌。此刻他也打算赌。赌锦衣人真心帮他,赌他有帮他的理由。他忽然起身,开始脱衣服。这下轮到锦衣人惊愕了,&ldo;你要做什么?&rdo;宫胤也不理他,把自己外袍脱了,顺手一扯,把锦衣人外袍也扯开了。锦衣人赶紧向后一让,目光顿时由散漫转为警惕‐‐嗯?有特殊爱好?此乃双刀?难道宫胤其实不爱景横波,真正目标是他?这下有点麻烦,那自己cha这一脚,是不是被他误会为示爱?小蛋糕会怎么想?复杂的大脑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宫胤已经把自己的外袍扔在了他头上。&ldo;换上。&rdo;&ldo;嗯?&rdo;锦衣人抓下头上衣服,眼神颇有些不善,似一只被随意挑衅了的大猫。&ldo;扮成我,怎么能不穿我的衣服?&rdo;宫胤语气清淡又嫌弃,&ldo;我什么时候会穿你这样颜色恶心的衣裳?&rdo;锦衣人低头看看自己特殊织料制成,闪着暗蓝淡紫斑斓色彩的长袍‐‐哪里恶心了?但宫胤的话很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只得脱下锦袍和宫胤换了,顺手也扔了一张和自己近似的面具给宫胤。他们这种人,出来混,这些东西都是有备无患的。宫胤换了他的衣裳,二话不说掠出芦苇dàng,半空中冷笑一声道:&ldo;你已经是qiáng弩之末,还敢和我对招!&rdo;一伸手掌风一卷,芦苇dàng芦苇哗啦啦倒了一片,赫然和刚才锦衣人施展的那一掌,看起来差不多。锦衣人冷哼一声,听起来也是宫胤那清冷的声气,一抬手芦苇断裂,唰地凝上一层冰雪,漫天雪影,直刺宫胤。他这一招,看起来竟然也有宫胤几分神韵。都是高手,模仿一两招经典招式,还是能做到的。他们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监视,既然做戏就做个全套。两人&ldo;jiāo手&rdo;一招,各自折身,锦衣人做踉跄状,宫胤则直扑自己的护卫队伍,一伸手夺了首席护卫鞍鞯上的包袱,向前掠去。护卫带着的物事,自然也有些重要物件,当然不能这么被抢走,当即护卫便追了上去。片刻,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似乎犹豫一顿,随即向反方向离开。全套剧本不需演练,智慧人物的选择,本就差不多。锦衣人疾行在风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他低头看看身上。此刻才发觉,素来白衣如雪的宫胤,这次的衣裳竟然像是三天没换,看似还是白的,但衣裳边fèng里,满满是土。锦衣人顿了顿,险些从半空掉下来。半晌,风中传来一声怒哼。&ldo;亏了!&rdo;……&ldo;报!亢龙军忽然出现在城外!即将攻打城门!&rdo;&ldo;报!一支沉铁骑兵忽然出现,打开城门,联合亢龙军,已经进城!&rdo;&ldo;陛下!我们必须现在出战,趁他们立足未稳,还有一线机会冲出城外,绝不能在城中等死!&rdo;&ldo;传我号令,全军收缩,退入内宫,凭借宫墙死守!&rdo;&ldo;陛下,这是下策!现在出去还来得及!&rdo;&ldo;你是女王还是我是女王?&rdo;&ldo;陛下!&rdo;&ldo;守!&rdo;……她在崩塌高殿之上,遥望玳瑁方向,过往与现实jiāo织,铁军伴血火同行,前方,城门处,亢龙和沉铁果然早有默契,一个及时攻城,一个打开城门,两队jg兵,如两柄尖刀,同时cha向她的两肋。她还有机会,在两军还没合围的时候突围。她却只在殿顶沉默,红衣飘飞,将自己站成不动不言的雕像。宫胤。我在一步步进入死胡同。一生只犯这一次傻,这次输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你在哪里?……他在疾驰。在下一个路口,宫胤打发走了一半的侍卫,下下个路口,又有一半侍卫离开,到快要接近玳瑁边境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他要做出已经回去寻找家族秘密的姿态,以免暗中之敌,一着不成,再来一着阻拦。放在平日,他不在乎和谁慢慢斗智,但此刻时间就是生命。那价值千金的锦衣,又落了一层灰尘,穿着衣裳的人,甚至来不及掸一掸。玳瑁靠近沉铁的边境,最近的一条路很少有人走,因为那里有一条白蒲河,附近有白蒲林,这是玳瑁独有的一种树,终年不凋零,树上会生一种白色的茸毛,秋冬季节尤盛,这种茸毛看起来和白花一样,开得繁茂的时候拥拥簇簇,很美,但一旦被那茸毛沾上,会出现眼睛红肿刺痒,难以视物,严重会导致失明。这种树很少,只在玳瑁边境有,以前很多人赶近路会从这里走,吃多了亏后便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这段地域成了废弃的路,只能容小部队通过,所以当初景横波带兵穿越玳瑁沉铁边境,也没从这里走。宫胤选择了这条路。他没有时间。此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群人,正往这条道路上疾驰。夜色被归鸦唤醒,天幕渐渐换了沉凝的色彩,一骑快马冲破黑暗,眼看就要接近白蒲林。夜空中无数白色的茸毛缓缓飞舞,越靠近林子越多,宫胤自然要避开林子,正打算远远绕过,忽然目光一凝。林中有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