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步路,赵皇后的呼吸已变得粗重。
坤宁宫的宫女疾步上前,双手捧来乌木棋盘与青玉棋盒。
温以缇见状,忙上前接过棋盘稳稳置于罗汉床畔的矮几上,又利落地取出棋笥与棋枰。铺展棋布。
待一切安置妥当,赵皇后倚着明黄缎绣牡丹的靠枕,唇角噙着一抹温柔浅笑。
她的目光掠过棋盘,又落在温以缇低垂的眉眼上,眸光流转间似有深意,幽幽开口道:“本宫先来吧。”
只见黑子落定,清脆声响在寂静殿内格外清晰。
温以缇执白子应招,目光不经意扫过赵皇后腕间金镶玉凤镯,那镯子往日戴着松松垮垮,此刻竟死死箍在腕骨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你觉着这人心博弈之术该如何明了?”赵皇后指尖捏着白子,在棋盘上方悬了一瞬,落下时突然开口道。
温以缇落子的手顿了顿,棋子在掌心转了半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皇后娘娘,人心如这棋局,看似随性落子,实则步步藏锋。”
“那你可看清哪些是弃子,哪些又是活子?”赵皇后忽然轻笑,眼尾细纹里藏着经年的沧桑。
温以缇看着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恰似错综复杂的关系,点了点头开口道:“自然,有些人表面与你谈笑风生,但转眼就能在背后捅刀,弃子乃是毫无价值,活子乃是彰显自己价值。”
赵皇后笑着点头,落了一子道,“听其言,更要观其行。”赵皇后腕间镯子与棋盘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利益当前,誓言可比鸿毛还轻。这话,本宫也同年儿说过。”
不知不觉棋局渐入尾声,温以缇额角沁出细汗。
赵皇后落子越发迟缓,指节泛着青白,却仍执着将黑子摆成困龙阵。
温以缇盯着棋盘中央,喉间发紧,只因她快输了。
赵皇后的棋艺不差,比起正熙帝旗鼓相当,让温以缇很有压力。
温以缇神色凝重,已经来不及分心去面对赵皇后的话和揣测她的神色。
赵皇后看着温以缇这样,浅浅笑了下,就在白子即将触到棋盘的刹那,她忽然停住望着僵持的棋局,“棋艺不错,说明你心思够细。”
赵皇后指尖一转,本该绝杀的棋子轻飘飘落在边角,“有时看似无用的闲子,实则在为大局埋线。”
温以缇盯着那枚意外的黑子,开始思索起来,赵皇后也不催促而是静静地的等着。
而后突然,温以缇眼前一亮,展开笑颜,眼底腾起锐利锋芒:“娘娘既已布下迷阵,臣便索性将计就计。”
说着温以缇指尖捏起白子,在棋盘上方划过半道弧线,落子如流星坠地,看似突兀的一步,却精准勾连起边角残子。
原本被压制的白子骤然化作游龙,反将黑子重重围困。
棋盘上胜负已定,赵皇后望着逆转的局势,凤目里泛起微光。
她抬手轻抚棋盘,“好个将计就计!能在本宫的杀局里另辟蹊径,你这心思当真是滴水不漏。”
她忽然轻笑,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赞赏,“这满盘棋子,倒成了你的嫁衣。不错,不错!”
温以缇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棋盘上黑白交错的胜负,在她眼中却映出赵皇后刻意留手的痕迹,看似轻描淡写的落子,实则暗含杀机,若非对方有意收敛,自己怕是连这反败为胜的机会都没有。
但温以缇很快振作精神,另辟蹊径本就是她的长处,不该如此。
“多谢皇后娘娘手下留情。”温以缇开口道。
赵皇后轻轻摇头,抬手示意起身,温以缇立即上前搀扶,触到她依旧冰凉的指尖。
“本宫留不留手,自己心里清楚。”赵皇后倚着她的手臂缓缓站起,眼中扫过满盘棋局,“不过你的表现,倒让本宫很是满意,今后莫要让本宫失望。”
温以缇明白,赵皇后这盘局一是在试探她的应变,也二是暗含着提点。
温以缇立即回道:“皇后娘娘今日的教诲,臣定当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