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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第1页）

《国闻备乘》卷2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2）

左文襄公遗闻

文襄少时，在湘潭读书，曾手书联语榜其门云：&ldo;身无半亩，心忧天下&rdo;；&ldo;读破万卷，神交古人&rdo;。语意阔大，见其襟抱。邑中富室周氏，以女妻之。文襄入赘后，因贫故，不甚见礼于婢仆。岁暮，夫人促文襄治装远湘阴故居。文襄曰：&ldo;我家故贫，卿富室女，恐不能共齑盐岁月也。&rdo;夫人曰：&ldo;此身已属君，艰苦当与共。且丈夫宁忧贫，安能郁郁寄人篱下耶？&rdo;文襄乃偕夫人归，夫人布衣椎髻，操作如田家妇，文襄益发奋为学。

兄宗植长文襄二十余，以名诸生屡试不第，课文襄如严师。某岁携文襄赴长沙乡试，试事毕在寓中候榜，兄弟共卧一榻，忽闻捷报至，叩扉甚急，则文襄中式矣。文襄喜甚，白足着一袜起，匆遽间遍寻另一袜不获，旋于枕畔得之。宗植骂曰：&ldo;汝何量之小耶？一第安足荣，乃失措至此！&rdo;文襄赧然复眠。黎明捷报再传，宗植中解元，文襄起贺，宗植喜不自胜，亦足着一袜，大索勿得。扰闝既定，乃见宗植一足着两袜。文襄哂曰：&ldo;功名之际，岂真能令人颠倒耶！&rdo;宗植亦为轩渠不已。此事湘人多能言之。

文襄在陕甘总督任内时，值元旦，传驺将出，至阁门，仰首见楣间有红笺，大书&ldo;一品当朝&rdo;，忽皱眉曰：&ldo;俗不可耐。&rdo;及文襄出，幕府知其意，为改书&ldo;万里封侯&rdo;，仍贴原处，文襄归见其字，乃颔首笑曰：&ldo;庶乎近之。&rdo;文襄性傲兀，而待幕僚则优礼有加，长沙某孝廉在幕府主笺奏，一夕，文襄属其撰拟奏稿，方据案凝思，已传催数次。少顷，文襄又亲至催之，某君以&ldo;未就&rdo;对，文襄甫褰帘出，某君愠曰：&ldo;我非&lso;左师爷&rso;，安得如许敏捷？&rdo;以文襄未遇时，曾在骆秉章幕中，人皆称左师爷也。文襄佯若不闻，但微笑而已。

曾、左交甚笃，中间以事龃龉，文襄颇以盛气相凌，传文襄复曾公文，中有&ldo;贵部堂实属调度乖方之至&rdo;一语，为文襄手稿。此等语句，见之官书，实亦仅见。时曾公官两江总督，故称之为&ldo;贵部堂&rdo;，曾公复函，但自引咎，语甚谦退，时议多之。曾公于文襄尤极推服，尝集句手书楹联以赠，其辞为：&ldo;常欲黑无欲白&rdo;；&ldo;知其雄守其雌&rdo;。文襄得之甚喜曰：&ldo;涤帅人也。&rdo;两公皆命世英贤，所见虽时有不同，然于军国之重，则和调无间，且亦不以此损其交情，真所谓&ldo;同心攻错，不负生平&rdo;者也。

《鱼千里斋随笔》卷下

其二

湘阴左文襄公宗棠，巡抚浙江，初驻严州。严当兵燹后，民无所得食，公于赈济外发银万两买茶盫，俾民采撷于山谷以为资。茶盫制成，札发宁波，变价归正款外得现金数千。饬于宁波设局，刊刻四书五经。嗣杭州克复，设局办理。其后苏州、金陵、江西、湖北继之，公实为之倡云。公取财廉而律人恕，宁波海关有巡抚平余银八千两，循例解至。公曰：&ldo;我无需此款，本可裁汰，然恐后任不给于用，不可以我独擅清名而致他人于困境。遂受之，转给赈局。公在新疆以地寒，日拥缁布裘，据案披图，籍口授方略。虽裨校来牍必手批答。我朝自康熙以后平青海、平准部回，皆设站台，以大臣总理其事。用是转运捷而军无后顾忧。公熟于国故，仿而行之。时伊黎各城，南至嘉峪关，计程近二万里。旅行者不持尺兵，非独济饷而民且资保卫焉。公待幕友甚厚，吾邑方剑华铸尝为所罗致，为予述公喜谈《左传》及历朝史事，杂以诙谐。尝烧豕饷友，语之曰：&ldo;近来士大夫食此，惟啖皮数片而已。不免暴殄天物，我必全食之。因取肝肠遍致诸客曰：&lso;尽心焉耳矣。&rso;&rdo;既食，从者以盐渍蔓菁进曰：&ldo;此诸葛菜也。&rdo;盖隐以自况云。一日，剑华辞归，公留之畅饮，因言儒生眼界不可不宽，勿谓今人不如古人。如我经营陕西、甘肃、新疆数省，始固不敢必功之成，乃数年间竟酬所志。言及此忽掀髯笑曰：&ldo;卫霍不足侔也。&rdo;因又言：&ldo;从古筹边者皆以屯田为至计。我何独不然，第我未尝以此见于奏疏文告者，盖一明言则自部臣以下必以其事为重大而难之。故吾但尽吾心力所得为者而已，不必张皇也。&rdo;盖公在西陲凡驻营之处，必督兵开荒地，一以习劳，一以积谷。故公所在米价皆贱。及撤营后以其地付地方官拨给贫民。咸丰、同治间泰西诸国势益盛，曾文正、李文忠两公议外交皆主和平，公则锋颖廪廪向敌。自新疆还朝，会各国使馆高筑高楼，内廷可俯而窥也。公为军机大臣，移文令改为原式。且曰：&ldo;如不撤，吾当代撤之。&rdo;各公使惧，竟如命。公于诸将弁皆以诚信感之，不尚权术，故无不用命者。有副将某为江西索去，旋死于法。公闻之叹曰：&ldo;若隶我，何致丧其头颅邪？&rdo;公始与曾文正公相友善，既而缘事颇不合。然文正尝语人曰：&ldo;我辈自粤匪平，精力已尽。惟左季高下文方长耳。及阳湖吕庭祉（耀斗）自甘肃来谒文正，询公设施，吕历述公处事之精详，律身之艰苦，体国之公忠。谓朝端无两。文正击案曰：&lso;诚然，此时西陲若无季高，无论我不足当此任，即起胡文忠于九原，亦未知何如？君言朝端无两，我以为天下一人耳。&rdo;文正既薨，公挽以联云：&ldo;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生平。&rdo;并寄其子书云：&ldo;吾昔与曾公龃龉，彼此皆为国家，非薄其为人也。今以联挽之。若柩归，汝曹更撰一诔庶于情义更协。&rdo;又上疏表扬曾公以人事君之美。略言臣素服曾国藩之知人。其晚年识刘松山于偏裨之中，尤可谓巨眼，应请宣示中外，以为疆吏有用人之责者劝。其相推崇，亦云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