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会没事的,是吗?”我仰起头,如看神祇一般看着他,仿佛他一点头,我所有的不安和恐慌便能得到缓解。
张季北沉默良久,黑亮的双眸望着我:“他会没事的。”
坚定的回答。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照亮暗沉的走廊,轰隆的雷声响起,被风摇晃的树枝拍打着窗户噼啪作响。
我们相对无言,任凭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
半晌,张季北走向我之前坐过的长椅,放下暖水壶,坐下,看样子是想陪我等。
万籁俱寂中,我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只草绿色的、刚打好开水的暖水壶,才想到一个问题:他怎么在医院?谁住院了?
“你朋友生病了?”我轻声问。
他抬起头,黑眼圈比上次见面时更重,昔日漂亮有神的眼睛也少了几分神采。他淡然地说道:“是我母亲,她在这家医院不定时住院已经四年了。”
我哑然。
住院四年,他说得轻巧,这四年的风雨艰辛、开销花费、人力物力的付出,恐怕只有身处其中的他,才深知是什么滋味。
一直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喜欢他、关注他,也懂他,而他肩上背负着这样的重荷四年,我却不曾知晓半分。
多么荒诞。
心头酸溜溜的,我的眼睛忍不住泛红。
见我不说话,张季北像陷入了回忆中,微笑着说道:“这些年大部分医疗费和营养费都是路绮雯出的。为了方便来回医院,她也没有住自己家,而是住到了附近的出租房。她帮了我很多。”
闻言,我想到上次去过两次的公寓,第一次撞见路绮雯熟络地进门,第二次撞见没睡醒的路绮雯茫然地开门。
原来……
原来背后,竟是这样的缘由。
我皱眉,心里不知是何感受,抬头看他,他却没看我。
过了一会儿,他像说完了一件别人的事,扭头看我:“你呢?过得好不好?”
我被他这句话问得很难受。
我都快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他、崇拜他的,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我心中希望的种子,扎根发芽,在时间的冲洗下拔苗疯长,将我整个世界缠绕,我深陷其中,甘之如饴。
在我的心里,他总是那般优秀,光芒四射,无可挑剔,从出生起就该被人们仰望着。
作为这众多信仰者中的普通一员,我从未想过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从不知道,那样高高在上的他,也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无可奈何。
正视他熟悉的、淡淡的笑容,我强挤出笑容,口是心非地说道:“我啊……我很好。”
我分明看到他的笑容一顿,黑色的双眸中那抹微光瞬间熄灭。
这时,急诊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两名满头汗水、面带倦色的医生走了出来。
我连忙上前低声急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病人脱离危险了。”为首的医生沾满鲜血的双手举在胸前,“你可以去看看他。”
“谢谢!”一颗心回腔,我充满感激地看向医生身后。
后面,几名医护人员将戴着氧气面罩的顾洺推出来,我不由自主地跟着推车走。顾洺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戴着氧气面罩,他平稳地呼吸着、沉睡着,脆弱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婴孩。
我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跟着推车来到顾洺所在的病房,安静地等所有医护人员都离开后,我才起身又给他掖了一遍被子,望了他片刻,拿起旁边的苹果削起来。
削完皮,我弯腰去拿旁边的垃圾桶,抬头的一瞬间,站在病房门外的一个孤独身影让我把已经拿起的垃圾桶又重新放了回去。
张季北笔直地靠在门边,幽深的目光毫无保留地落在我的身上。
他好像有话要说,动动嘴唇,却又什么都没说。
想到这里,我再看过去时,他已经抬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