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那人目光一闪之间复又闭上,舔了舔唇,嘴里喃喃的叨念着水。船家倒很有经验,抬起头扫视一眼道:“我看他是饿惨了,弄些什么东西喂他一点才好!”“咱们船上只有干粮……”船娘为难道。他这个样子能吃得下什么?引章皱了皱眉,笑道:“我的行囊中有一罐蜂蜜,我看倒可以喂他一点蜂蜜水!”“对对,这倒可以!来,搭把手,把他弄进舱里去,这太阳一晒,只怕他撑不住!”船家说着招呼桐生、李清白,三人一起动手,将那人抬进了舱中。引章便道:“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早点到清水镇好找个大夫给他瞧瞧!看他这样子,不看大夫怕是不行!”船家还未说话,只听桐生一声惊呼:“你们看!”大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约而同“啊“的一声,李清白和引章喘着气。谁知,船家细细瞅了瞅那伤口,迟疑道:“我看,算了吧!两位客官请看,这人的伤口像是刀伤,看他这打扮相貌谁知是哪一路的人?别弄得最后好心没好报!依小人的见识,倒不如趁早靠岸将他放下,且由天意罢了!也省的到头来万一沾惹一身麻烦!”话里话外有怀疑此人是江洋大盗的意味。“那怎么行!救人救到底,这荒郊野岭的把他留在这他还能活得下来吗?你也说了是‘万一’,那要万一不是呢?岂非白白害了一条人命?”李清白立刻辩驳。“那要万一是呢?岂不是所救非人?”船家不禁也来了气。“上苍有好生之德,怎能仅凭‘万一’之臆断见死不救?”李清白固执起来也是可以。“上苍上苍,所以说留他在这且看天意,上苍要他活,他自然死不了!”“强词夺理,这话我不同意——”“好了李先生,”引章听李清白一个劲夹缠不休,根本没挠到痒处——船家其实是怕引章等到了清水镇拍屁股走人将大麻烦留给他,到时候码头上人一多,一打听询问,他想要甩也甩不掉所以才不同意带他走。“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到了清水镇,我们就会把这人带走。你们跑江湖过生活的,哪里有闲空管这等闲事?就是我们,也不过顺路罢了!”引章话音刚落,那人的眼睛又微不可察张了一条逢,迅速瞟了她一眼,复又闭上。“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船家先是一愣,搓着手客气着嘿嘿笑,语气却柔和了下来,亦含有松了口气的味道。“就这么定了!能不能赶一赶时间,我们还要赶回家呢!”引章不容置疑。“是是,不能误了小少爷您回家!小少爷,您可真会体谅人!”船家忙笑着回应,一边说一边出了船舱与浑家自去划船,巴不得早早到地,将他们一摊子麻烦送走。大脚(下)“怎么有这种人!”李清白小声嘟囔着,摇摇头犹自愤愤。引章那边已经迅速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只近尺高的白底蓝色山水画瓷瓶,轻轻拧开盖子,一股馥郁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她舀了一勺放在碗中,兑了半碗温水,搅了搅,轻轻递到那人唇畔,轻轻道:“公子,水来了,快张嘴!”那人靠在桐生怀中,眼皮子动了动,也不知他张没张眼,嘴唇倒是动了,一口入喉,他仿佛受了刺激立刻精神一振,脖子往前凑了凑,咕噜咕噜几大口便将半碗蜂蜜水喝完了,喘息咳嗽不已。“公子,你慢点!”桐生拍了拍他的背后。“少东家,要不要再给他来一碗?”李清白在一边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好生不忍。引章摇了摇头,轻轻叹道:“也不知道他多少天没进食了,一次不能进得太多,不然反而会害了他!我看也快到清水镇了,到了镇上再说吧!”“还有这等说法!少东家,你可真聪明,什么都懂!”李清白由衷的笑了笑,桐生也是一副恍然的样子。引章微笑不语,却不由得瞅了那人一眼,心想船家的顾虑也不错,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呢?但愿别叫他乌鸦嘴说着了,惹了什么麻烦!各人各怀心思,下午三点左右到了清水镇,引章没奈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打发了船家,又让桐生雇了一辆大马车,将行李都搬了上去,把那人半扶半抬弄上了车,吩咐车夫直奔医馆。清水镇上只有两家医馆,一家叫“裕德”,一家叫“悬杏”,车夫见他们衣着光鲜,便将他们拉到了较好的悬杏堂。悬杏堂赵大夫果然有些本事,一见那人双目紧闭,苍白浮肿的样,惊叫一声,脱口道:“哎呀,这人在水里泡了三四天吧?真是好命,居然还活着!”“何止,他身上还有伤口呢,赵大夫您快瞧瞧还有没有救?”引章一听碰上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含糊。赵大夫抬手拢了拢袖口,两根手指轻轻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又看了看他腰后的伤口,一边摇头讶叹一边道:“有救有救,不妨不妨!快,先抬进去,唉,这位老兄真是命大,命大!”“如此,请您救救他,诊金方面好商量!”引章松了口气,心想真是个怪人,又摇头又说有救!一时悬杏堂的伙计学徒帮忙将那人抬了进去,马车停在院子里,引章与李清白、车夫、桐生坐在偏厅等候。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了动响。“醒了,醒了!”一个小伙计从后堂奔出来,一边抹着汗道。“醒了就好,走,少东家,咱们看看去。”李清白不觉放心一笑,目视引章。引章点头答应一声,三人在小伙计的引领下步入后堂。只见那人斜靠在榻上,身后垫着软枕,身上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该包扎的地方也包扎好了,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配着一副大络腮胡子,浓眉大眼,愈显得面部粗犷,沉默寡言。此时,他的眼睑低低垂着,赵大夫在一旁说着什么,也没见他吭声,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递到嘴畔的面汤。“这位兄台,你总算是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兄台必定好运!”李清白进来笑道。那人眼皮子很快的抬了抬又很快的放下,身子微动,依然不做一词。“真是个怪人!”赵大夫叹了口气,顿觉索然无味。引章忙笑道:“赵大夫,多谢您出手相救!您看看需要抓什么药一并抓好结账我们好赶路,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麻烦倒没什么,”赵大夫见引章李清白举止斯文,言语客气,心头略好受些,笑叹道:“说实话,老夫行医半辈子,还是头一回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英雄胆色,关公刮骨割肉也不过如此,疼得头上冒豆大的汗也不吭半声,莫非是个哑巴不成?”说着疑惑的望着引章。引章听罢也不禁咋舌,心想他腰间那一块腐肉自然是非割不可的,如果当真如赵大夫所说那样,那倒真是个隐忍之人!“说来话长,其实我们——”李清白见赵大夫问,正笑笑要答,引章听他想要说“其实我们并不认识此人”忙忙收回思绪打断笑道:“可不是说来话长,其实我们也没想到大脚这么厉害!赵大夫,您给开药方吧,这里有我们就好,再稍稍休息一阵,我们还要赶路呢!”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倘若说彼此不认识,赵大夫等免不了好奇要问,这一问反倒不好解释,倒不如避开不谈。赵大夫笑笑,瞥了他那双脚一眼,不由乐了,笑道:“还真是人如其名!得,你们来个人,我开了药方就在这抓药吧!我从没见过这么坚忍的病人,药材可以给你们打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