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才醒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小脸儿娇嫩红润。看见林夫人也不怕生,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盯了良久,大约还觉得眼熟,冲她露出一个笑影,就往林云熙怀里扑。
林云熙指着林夫人教他,“这是外祖母。你可以叫外婆、外祖母,叫姥姥也行。她是你阿娘的阿娘。”
林夫人就笑她,“皇子才这么小一点,哪里听得懂你说的。”
林云熙道:“谁说他不懂?您等着看,他虽年纪小,可心里明白着呢。”哄着叫他给林夫人抱抱,“你就是你外祖母看着生下来的,她照顾了你一个多月,还抱过你,送了你好多玩具。你记不记得她了啊?”
寿安高高兴兴得喊了一声,乖乖坐在林夫人怀里,嘴里说:“哇……阿娘阿娘!”
左边看看林云熙,右边看看林夫人,伸手指着林云熙那边道:“阿娘!”然后拍拍林夫人,“阿娘阿娘!”
重复了好几遍,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林云熙和林夫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云熙又是欢喜又是骄傲,心里都被乖儿子的聪明才智填满了。林夫人更是笑得眼角都泛起细纹,“哎哎”应个不停。
天色渐晚,林云熙要留林夫人晚膳,“您多陪我一阵儿?圣人前两日还与我说,好久没见着您了。他今日说了要来用膳的。”
林夫人笑着推辞道:“你们两个好好的就是,多留我一个,你不觉得碍眼,我自己还嫌自己碍事儿呢。”临走前又小声与她道:“你在宫里万事小心。你外祖父给家里来了信,只说咱们几家没有给自家闺女添堵的,你安心就是。但其他几家就难说了。我在外头听了几句,这回除了杨家,崔氏、李氏等未必无意,还有萧氏,圣人冷落了四五年,若是萧氏肯低头,也难说圣人会不会为了安抚人心聘萧氏女子入宫……”
林云熙握着林夫人的手,笑意婉婉道:“阿娘别担心,圣人待我很好。”
林夫人微微一叹,到底没再说什么。
晚间庆丰帝来用晚膳,林云熙就忍不住跟他提了儿子。她还保留两分理智,没说寿安已经理解了所谓“阿娘的阿娘”,只说儿子仿佛还认得外祖母,把林夫人高兴坏了。
庆丰帝也笑,直说寿安聪慧,又道:“怎么姨母回去了?”
林云熙道:“我留了好几次,阿娘只说家中走不开。您也知道,妾身家里兄弟六个,就是一人生一个孙子,都能把阿娘忙坏了。”
庆丰帝听了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细细耳语道:“什么时候你也跟姨母一样忙?”
林云熙面红耳赤。
如是,转眼间便是四月中旬。
皇后不小心感染风寒,卧病未愈,选秀阅选之事便尽数托付于林云熙。林云熙虽未推辞,但多半事务也分给了尚宫局、殿中省去做,尤其以裴尚宫为首,只得闲时询问一二罢了。
裴尚宫办事素来谨慎,上上下下打点妥当,无一丝错漏,连庆丰帝都道:“朕瞧着竟比从前几回还要利落些,裴氏到底能干。”还一连三日恩赏了尚宫局上下办差的女官,一时间尚宫局扬眉吐气,风光无二。
这一年的殿选定在四月二十一日,林云熙早早安排尚宫局打扫出云意殿以待。趁着前几日空闲,杜尚宫还亲自携着秀女名册来了一趟,恭恭敬敬叩拜谢恩,笑道:“若无昭仪,奴婢只怕已是黄泉路上一冤魂了。”
林云熙摸不准她的意思,也就打着太极敷衍道:“尚宫客气。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尚宫不必记在心上。”
杜尚宫却是实打实来示好的。
她明哲保身那么多年,可上面有人要动她,任凭她再高的手腕,也只有认命的份。皇后如此,倘若日后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嫔妃看她不顺眼呢?她总还能做个十几二十年的,没道理现在就示弱而退,于其等待未来哪块璞玉,不如现在就低头投效。
昭仪出身世家、恩宠鼎盛、又有皇子傍身,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尤其昭仪和皇后势同水火,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如今虽胜负未分,但锦上添花哪里能比得上雪中送炭?
她跟裴尚宫送出去两个秀女,裴尚宫是圣人的人,皇后不敢动,她却不一样。得罪了皇后,她要么投靠皇后委曲求全,要么去找一棵同样枝繁叶茂的大树牢牢抱紧。
杜尚宫想赌一把。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来拜见,表明立场。
圣人不会把区区一个宫人看在眼里。她要投靠昭仪,最多也就是在尚宫局日常的行事上给几分方便而已,圣人宠爱昭仪,说不定还希望昭仪日子过得更舒服些。皇后摄于昭仪,等闲不会动她。
她若能安安稳稳保住自己的地位,真的忠心给昭仪办事又如何?
人总要往高处走的。
杜尚宫对林云熙的客套并不在意,要让昭仪信她用她,不是几句话就能行的,她要实实在在为昭仪做事,才能有进一步的可能。
她神色更恭谨了,自广袖中取出一本名册递上去,“奴婢无才无德,些许小事聊表心意,还请昭仪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