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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小的、却敢于反抗命运的人类,所拥有的是比那些因为所谓“预言”而将他投入狭间的高天原之神更加灼目的光辉。
那正是名为“勇气”的光辉。
不过,诚然世间万物都不该被所谓的“天命”随意摆弄,但能够坦然地接受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也未尝不是一种勇敢。
正如我在多年以前遇到的夜之森,她拥有的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勇气。
我向奈奈生道谢,在她茫然的神色中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无论是接受还是反抗,都应该跟随自己的心。这是我在倏忽间生出的想法——只有发自内心做出的选择,才会是最好的结果。
而在此之前,理应先看清楚自己的心。
奈奈生或许因此联想到了什么,眼神发生了变化,我没有仔细看,告别后赶往了自己在此岸与彼岸交界处的居所。
在这座宅子里,存放着夜之森水波送给我的香炉。
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光,但神具并不会被时间淹没,从柜子里找出它时,它也还是刚来到我手中的模样。
注视着这个灰色的看不出材质的香炉,我取出香料将其点燃又再放回,盖上古朴的雕花炉盖,从镂空的缝隙中升起轻烟,氤氲在空气中分散开的却是一种奇怪的介质。
意识有些恍惚起来,我猛然意识到这种情况的不同寻常——既然是神具,那一定会有某种效果产生。
这个香炉的效果,夜之森当初并没有告诉我。
我并不怀疑夜之森是否会伤害到我,我只是想到了她在最后给我留下的话语,一开始时,她似乎想说的是让我“支撑不下去了”再点燃,但还没说完又改成了“只是缺少一点点什么”,这样的转折,仿佛也具备某种意义在内。
来不及多做思考,身体已经触碰到了地板上铺着的榻榻米,从未有过的困倦感逐渐攀升,最后彻底遮盖了清醒的意识。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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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居所,而是躺在一处枝叶繁密的树林中。
皎洁白皙的月色从枝叶的缝隙中垂坠而下,破碎的光斑融进黑沉的夜色。我一时没有起身,仍躺在地面上,直直地望着高悬的圆月。
很显然,从空气来进行判断,这里是人世。
若说在我失去意识时,有妖怪将我挪来人世,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么能够解释这种怪异现象的,就只有夜之森送给我的香炉。
如果想要弄明白这种变故是如何导致的,继续躺在这里显然无法做到。我从地上起身,就着月色发现一条依稀可见的小路。
顺着这条路,或许可以前往有人的地方。抱着这样的心情,走了一段路程后,我的确见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烟。
但这和我认知当中的状况有些不太一样,虽然我知道,在许多地方——尤其是乡下地方,因时间的流逝而发生的变化都不会特别大,但这个小镇……
我姑且将其称之为小镇吧,街道两旁坐落的建筑十分密集,却又只是稀稀落落地挂着几盏灯笼,那些房屋看起来并不像建造了许久的状态,但样式却又的确落后于时代。
在神明之中,的确存在着擅长幻境的神明,但如此真实的,就连我也丝毫察觉不出虚假感的幻境。至少在我的记忆之中,并不存在拥有这种力量的神明。
我沿着宽阔起来的街道走了几步,看见一家没有关门的店铺,没有走上前去询问什么,而是跳上了屋顶,站在屋顶上观察这个镇子。
处处都透露出一种与我的认知相违和的怪异,甚至令人觉得……像是忽然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时候。
在一百多年前的某一个月夜,也是如此通透明晰的圆月之夜,我独自从那田蜘蛛山前往人类的城镇。已经在人烟稀少的山中生活多年的我,猝不及防看到了和记忆之中截然不同的人世。
电灯、火车、灯火通明的街道,这个人世,正在朝着“现代化”的方向发展。
恍惚间眼前的情景像是和多年以前重叠,令我什至有些怀疑现在所处的时间。
因为这种感觉,我在这个小镇停留了一段时间。
为了文化的传播与更加方便的交流,人类创造了文字,将语言用书面的形式进行传递。想要了结一个地方最直接的方式,其实就是找到当地的报纸。
这是很久以前我遇到的那个百合音告诉我的,她教会了我许多融入人世的小技巧,也给了我许多面对未知的勇气。
所以当我看到报纸上的“明治”这一时间前缀时,也忽然能有种平静安定的心态在心底保持。
能够回溯时间的神具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