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高阳笑笑:“因为本来就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很自然的事。这个世界上本就有的人薄情,有的人专情,有的人多情……你心肠很热,重情义,容易被触动,到了情事上,难免千丝百缠。”祝高阳笑叹一声,“你先前喜欢一个人,可是长久不见,自然渐渐淡去,难免对身前人怦然心动;若哪天忽然身前人远去,你又和第一个际会,说不定那些旧情又重新酿得深厚悠长……这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
“可是……”
“你因之感到痛苦,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要把情和理分开,你总想要知行合一,想要情跟着你的脑子走,但你又管不住它。”祝高阳看向他。
裴液一怔。
“如果你问我,我就告诉你,不要去多想了,情事唯能随着情自然的流淌而变化,你的理性想不明白,也改变不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豁然开朗了,那是情已走完它的路,自行退去了。”
裴液怔着:“这样啊……”
祝高阳又揉揉他头,笑:“你也不是见色起意,可别把自己看得忒不值钱,你是一等一的好男儿,要得到你的敬佩和爱恋,也非得是一样一等一的人才行。”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难以启齿:“可是、可是我就是受她美色诱惑……”
祝高阳严肃偏头,低声道:“你若是完全不受,那就是不举了。”
“……这样吗?”
“嗯啊,除非你是见到一个好看的就有非分之想——你在神京有遇到好看的姑娘吗?”
“非常多!!”
“有想法吗?”
裴液想了想,又仰头想了想,拨浪鼓似得摇头。
“所以你就不是嘛!”祝高阳笑,拍拍肩膀,仿佛完成了对少年的道德救赎。
他一笑,裴液也觉得莫名轻松很多,忧愁的心事消散不少。
祝高阳一抬手,高高指道:“你瞧!这雨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咱们江湖儿女,暂聚还散,如萍似云。今日你以为你在神京,焉知明日不会忽然浪迹他方?一生百年,又能得几回真情呢,不必过分纠结愁肠了。”
裴液怔怔望去,天际云雨滚滚,确实令他想到,自己以为将去神京,转头又在崆峒履险;待得以为要长居少陇府,领了少羽监之职,却转眼又醒在南衙囹圄之中……
是啊,我们江湖儿女……念及此时他心胸开阔,一时觉得这些迂曲也没什么可烦忧了,喜欢就得承认,喜欢两个就得承认喜欢两个,好男儿敢作敢当!
当然选还是只能选一个。
裴液推了推祝高阳,皱眉道:“祝哥,那,那我问你些具体上的事情?”
“嗯,你说。”祝高阳惬意地眯着眼,他今年二十七岁,却忽然感受到一种做父亲的美妙,这儿子天真可爱、又有天赋品行,令他解惑之后颇为自得……当然这种心思万万不能说出来。
“就是,我这回出来,之所以横冲直撞、心神不宁,其实是我心里一直想找她。”裴液道,“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就、就只抱了抱我,我挺恼也挺担心她……就是,我想问问,祝哥你说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对他隐瞒这么多东西吗?”
“‘抱了抱’你啊……我还以为是你单相思呢。”祝高阳笑,越觉像听儿子讲述年幼的心事,不过他没太听明白,道,“你这也太乱了,什么走、走哪儿了,又瞒了你什么……算了,你先说,你这个第二个‘见色起意’的是谁,什么人?”
裴液道:“李西洲。”
“……”
“……”
“谁?”
“李西洲。许绰。晋阳殿下。”
裴液瞧着祝高阳,祝高阳沉默地瞧着他。
祝高阳烦了。
那种父慈子孝的幻想一下子远去了,再也抓不着,他恼道:“你怎么那么会攀高枝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