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巴赫甲虫,但它发生了变异……”
我们沿着小径朝房子走回去,在黑暗中一路摸索。我走在前面,把树枝推到一边,拉比林特跟在后面,情绪低落、沉默寡言,不断揉着他的手。
我们来到后院,走上房子后面的台阶,站在门廊上。拉比林特打开门,我们走进厨房。他“啪”的一声打开灯,匆忙走向水池冲洗他的手。
我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空的果酱罐,小心翼翼地把巴赫甲虫放进里面。小金球暴躁地滚来滚去,我把盖子盖严,在桌子旁边坐下。我们两人都没有开口,拉比林特在水池边用冷水冲刷刺伤的手;我坐在桌边,不自在地看着果酱罐里拼命想逃走的小金球。
“怎么样?”我终于开口问道。
“毫无疑问,”拉比林特走过来坐在我对面,“它发生了变异。它最初肯定没有毒刺。你知道,幸好我扮演诺亚的角色时非常谨慎小心。”
“你指什么?”
“我把它们都造成了无性生物。它们无法繁殖,不会产生后代。等到现在这些都死掉的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
“不得不说,我很高兴你想到了这一点。”
“我想知道,”拉比林特低声说,“我想知道它听起来是什么样的,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
“这个球,巴赫甲虫。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不是吗?我可以把它放回机器里。我们会看到结果如何。你想知道吗?”
“按你说的做吧,博士,”我说,“由你决定。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果酱罐,我们一起下楼,沿着陡峭的台阶来到地下室。我注意到一个颜色暗淡的巨型金属圆筒立在角落里,就在洗衣池旁边。我全身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就是保存机。
“就是这个?”我问。
“是的,就是这个。”拉比林特打开控制器,花了一些时间进行设置。最后,他拿起果酱罐,放在漏斗上面。他小心地打开盖子,巴赫甲虫不情不愿地从罐子里掉出来,落进机器里。拉比林特随即封上漏斗。
“我们开始吧。”他说。他转动控制装置,机器开始运转。拉比林特环抱双臂,我们一起等待着。外面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日光由明转暗。终于,机器面板上一个指示灯开始闪烁红光。博士关掉控制器,我们两人默默站在那里,谁都不想成为那个打开机器的人。
“好吧,”我终于开口说,“我们谁去看看?”
拉比林特打起精神,把盖子推到一边,伸手摸进机器里面。他缩回手,抓着一张薄薄的纸——是一份乐谱,他把它递给我。“这就是结果,”他说,“我们可以去楼上演奏。”
我们回到楼上的音乐室。拉比林特坐在钢琴前面,我把乐谱递回给他。他翻开来研究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神色漠然。随后,他开始演奏。
我听着这首乐曲。极其可怕。我从未听到过这种东西,扭曲、邪恶、不合情理、毫无意义,除了也许可以说是一种本不应存在的陌生的疏远感。我真的很难相信这曾是一首巴赫的赋格曲,最为井然有序、值得尊重的作品之一。
“就是这样。”拉比林特说。他站起来,手里拿着乐谱,把它撕成碎片。
我们沿着小径走向汽车时,我说:“我想,生存斗争的力量比任何人类精神更加强大。我们宝贵的道德和礼仪,在这种情况下会显得有些单薄。”
拉比林特表示同意,“那么,也许我们终究无法拯救礼仪和道德,无能为力。”
“只有时间能够给出答案,”我说,“即使这种方法失败了,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未来总有一天会找到的。这些我们目前难以想象,也无法预测。”
我向他道了晚安,坐进车里。周围一片漆黑,夜色更浓重了。我打开前照灯,启动汽车,沿路驶入纯粹的黑暗中。视野中完全看不到其他汽车,我独自一人,只觉得寒气透骨。
我在拐弯处停了下来,减速换挡,突然觉得路边有些动静,黑暗中,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根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我盯着那边,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一只巨大的褐色甲虫正在建造什么,它把一些泥巴加在一个古怪别扭的小建筑物上。我好奇而困惑地观察了一会儿,直到那只甲虫终于注意到我,停了下来。甲虫突然转身,躲进它的建筑物,“啪”的一声紧紧关上门。
我驾车离去。
①勃拉姆斯(1833-1897),德国作曲家。
②巴赫键盘音乐中最伟大的作品,被誉为音乐上的《旧约圣经》。
③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作曲家,革新过原始主义、新古典主义以及序列主义三流派,被称为音乐界的毕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