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记得是在一次关于植物选择的演讲中顺便提过。你来找我提出那个建议时,我意识到,也许我的设想可以成为现实。如果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战争只是习惯,而非天性,建立一个不同于地球的社会,尽可能减少来自地球的文化传统,这个社会也许会走上不同的发展方向。如果它没有被我们的观点同化,如果它能从另一个不同的起点出发,也许就不会走到和我们一样的地步:一条死胡同,眼前除了规模越来越大的战争什么也看不到,最终只会剩下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当然,首先必须有个观察者来指导这次实验。危机无疑会迅速来临,很可能就在新移民的第二代。几乎立即就会出现杀人凶手,就像《圣经》中的该隐。
“你看,克雷默。如果我停在某个小行星或卫星上,大部分时间保持静止,估计我可以继续运转大概一百年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了,足以让我看到新移民地的方向。在那之后——嗯,之后将取决于移民地本身。
“当然,这也无妨。人类终究会亲自掌控一切。一百年后,他们的命运将掌握在自己手中。也许我错了,也许战争不仅仅是一种习惯。也许这确实是宇宙的法则,生命要作为群体生存下去,必然会出现群体性暴力。
“但我还是打算这样做,希望有机会证明我是对的,战争只是一种习惯。我们对战争太过习以为常,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非常不自然的事情。现在就是地点的问题!我对此仍然有些不确定。但我们必须找到这个地方。
“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去考察几个鲜有人类涉足的星系,一些缺乏商业前景、远离人类太空船的行星。我知道有一颗行星没准很合适。‘仙童号’远征队在他们最初的手稿中提到过那里。我们可以先去调查一下。”
太空船中一片寂静。
克雷默坐了一会儿,盯着脚下的金属地板。地板随着涡轮机的运转微微颤动。最后,他抬起头来。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们的观点只是一种习惯。”克雷默站了起来,“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
“如果地球上根深蒂固的习俗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你怎么才能让你的移民地忘掉地球和地球上的习俗,与之一刀两断?这一代人会是什么样子,最早一批发现移民地的人?我想你说得没错,下一代人会摆脱这一切,如果——”他咯咯笑起来,“上面有一位老人教会他们别的东西。”
克雷默抬头看着墙上的扬声器,“如果按照你的理论,这一代人无法获得拯救,只能从下一代开始,你怎么才能让人们离开地球,与你同行?”
墙上的扬声器沉默下来,然后发出一阵微弱单调的轻笑声。
“你令我感到惊讶,菲利普。我们可以找到移民。我们不需要很多人,几个人就好。”扬声器中再次传来笑声,“我会告诉你我的解决办法。”
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打开。出现一个声音,一个犹豫的声音。克雷默转过身。
“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克雷默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看向控制室里面。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菲尔!你在这里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事?”德洛丽丝说,“我接到一个视频电话,说你在月球上的一次爆炸中受了伤——”
墙上的扬声器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你看,菲利普,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不需要很多人,也许一对夫妇就够了。”
克雷默慢慢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闷声嘀咕着,“只有一对夫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他们两个人就能搞定,如果还有个人随时留意,确保一切进展顺利。我在不少事情上都可以为你带来帮助,菲利普。不少事情。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好。”
克雷默咧嘴苦笑。“你甚至可以帮我们给动物命名。”他说,“我想这是第一步。”
“我很乐意。”那个单调、没有生命的声音说,“按照我的回忆,我会负责把它们一个个给你带过来。然后由你负责命名。”
“我不明白。”德洛丽丝浑身颤抖,“他是什么意思,菲尔?给动物命名。什么动物?我们要去哪里?”
克雷默慢慢走向舷窗,双臂交叠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窗外。太空船外闪烁着点点星光,仿佛无数煤块在黑暗的真空中燃烧。行星、恒星、星系。无穷无尽,难以计数。众多世界构成的宇宙。无数颗星球正等着他们,在黑暗中闪烁。
他转身离开舷窗。“我们要去哪里?”他微笑看着他的前妻,她站在旁边,又紧张又害怕,一双大眼睛十分警觉。“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他说,“但在某种意义上,现在这似乎并不重要……我开始理解教授的观点了,重要的是结果。”
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伸手搂住德洛丽丝。起初,她有点儿僵硬,眼睛里仍然能看得出紧张害怕。但突然,她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
“菲尔……你真的认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你和我?”
他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然后是充满热情的吻。
太空船飞速掠过茫茫无际的、永恒的虚空……
①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II,约公元前630年-前561年),位于巴比伦的伽勒底帝国最伟大的君主,他曾征服了犹大国和耶路撒冷,并在他的首都巴比伦建成著名的“空中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