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格是个猎人,一个活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男人。他曾经靠走私生意维持生计,用自己的飞船从辖区外偷运毛皮,他高速航行,偷偷溜进地球周围的关税线。
他曾经在月球的山脉上打猎。他曾经穿越空荡荡的火星城市。他曾经探索——
议长说:“士兵,拿上这些东西,带到车上去。别漏掉任何一部分。”
士兵蹲下,小心翼翼地爬进墙洞里。
“我希望,”议长继续对康格轻声说,“现在你会证明对我们的忠诚。公民有很多方式可以自我救赎,表现出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对你来说,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甚至怀疑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当然,你付出的努力也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两个男人彼此对视:康格身形消瘦,蓬头垢面;议长干净利落,衣冠楚楚。
“我明白了,”康格说,“我是说,我明白了这是个机会。但是,一个死了两个世纪的人怎么才能——”
“我稍后再解释,”议长说,“现在我们得快一点儿。”士兵已经把骨骼带了出来,裹在一条毯子里,小心地捧在怀中。议长走向门口,“快来,他们已经发现我们闯进这里了。他们随时会出现。”
他们匆忙冲下湿漉漉的台阶,坐进等在那里的汽车。一秒钟后,司机把车开到空中,飞过房顶上方。
议长向后靠在座位上。
“第一教会有一段很有趣的历史。”他说,“我想你对这个也很熟悉,但我想谈谈与我们相关的一些问题。
“这场运动始于20世纪——当时不断爆发战争,在其中一次战争期间,人们发起了这场运动。运动发展迅速,因为人们普遍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每次战争都会孕育出更大规模的战争,看不到尽头。这场运动对于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没有军备,没有武器,也就没有战争。没有机械和复杂的科技,也就没有武器。
“这场运动宣传,人们不可能通过制订计划来阻止战争。他们号称人类正在被机械和科学打败,这些东西逐渐不受人类控制,导致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们高呼,打倒社会体制,打倒工厂和科学!如果再发生几次战争,整个世界将所剩无几。
“创教人是个不起眼的家伙,来自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只知道,有一天他突然冒出来,鼓吹一种非暴力、不抵抗的教义;不要争斗,不要为枪支纳税,除了医学之外不要进行研究。安安静静地生活,修整你的花园,远离公众事务,少管闲事。做个不声不响、默默无闻、一穷二白的人。放弃你的大部分财产,离开城市。至少,他所说的内容只会发展出这种结果。”
汽车开始降落,在一处屋顶上着陆。
“创教人鼓吹这种教义,或者说最初的教义。很难说后来的信徒们添加了多少自己的理解。当然,地方当局立即逮捕了他。显然,他们相信这个人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再也没有释放他。他被处死,尸体被秘密下葬。表面上看来,这个邪教已经灭亡了。”
议长微微一笑,“不幸的是,一些信徒声称在他去世那天之后还见过他。谣言开始流传,他能战胜死亡,他是神圣的。这些谣言逐渐扎根、发芽。到了如今我们这个时代,第一教会阻碍了一切社会进步,破坏社会体制,播下无政府状态的种子——”
“但是战争呢,”康格说,“战争怎么样?”
“战争?嗯,没有再爆发战争。必须承认,普遍出现的非暴力行为,其直接结果就是消灭了战争。但现在我们可以更客观地看待战争。它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战争具有深远的选择意义,完全符合达尔文和孟德尔等人的学说。如果没有战争,那些无用的、没有能力的、未经培养或缺乏智慧的人,都可以毫无限制地发展壮大。战争的作用就是减少这种人的数量;就像风暴、地震和干旱,大自然通过这些方法淘汰不合格者。
“没有战争,低水平人类所占的比例会增大到不合理的程度。他们会威胁教育水平较高的少数人,拥有科学知识、经过悉心培养的人,有能力引领社会的人。他们对于科学或基于理性的社会系统毫无敬意。而这场运动旨在帮助他们,煽动他们。只有当科学家们能够彻底掌控一切时——”
他看了看表,猛地打开车门,“剩下的我们边走边说。”
他们穿过屋顶,周围一片漆黑,“现在你肯定已经知道这是谁的骨头,我们要追踪的那个人是谁。他就是创教人,这个愚昧无知的人来自美国中西部,死于两个世纪之前。悲剧在于,有关当局当时行动太慢了。他能找到演讲的机会,散布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他得到传教的机会,创立了他的邪教。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止。
“但如果他在传教之前就死掉了呢?如果他那些教义从未宣之于口呢?我们知道,他说出这些内容只花了片刻时间。据说他只做过一次演讲,只有一次。随后当局就把他带走了。他完全没有反抗。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议长转向康格。
“微不足道,但那件事的后果一直延续至今。”
他们走进建筑物里面。士兵们已经把头骨放在一张桌子上,站在周围,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都显得很紧张。
康格从他们中间挤过去,走向那张桌子。他弯下腰盯着那堆骨头看,“这就是他的遗体,”他喃喃地说,“创教人。教会把这些骨头藏了两个世纪。”
“没错,”议长说,“但如今在我们手上。我们到大厅那一边去。”
他们穿过房间,走向一扇门。议长推开门,里面的技术人员抬起头。康格看到嗡嗡转动的机器,很多工作台和蒸馏瓶。房间中央有个闪闪发光的透明操纵舱。
议长递给康格一把自动枪,“关键是要记住,必须把头骨完整无缺地带回来——以便比对证明。瞄准下面——胸口。”
康格掂了掂手里的枪,“感觉不错,”他说,“我知道这种枪,以前见过,但从来没用过。”
议长点点头,“会有人指导你怎么用这把枪,怎么控制操纵舱。我们会给你所有关于时间和地点的数据。具体地点是一个名为‘哈德逊田野’的地方,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城外的一个小社区,时间大概是1960年。别忘了,你只能靠那个头骨把他辨认出来。门牙特征明显,尤其是左边的门牙——”
康格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看着两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把头骨仔细包在塑料袋里。他们把塑料袋绑好,放进透明操纵舱。“如果我搞错了呢?”
“找错了人?那就再去找到正确的目标。除非成功完成任务,抓到创教人,否则不要回来。不要等到他开始演讲,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你一定要提前采取行动。如果你认为已经找到了他,那就要抓住机会立即开枪。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在这个地区很可能是个生面孔。显然没有人认识他。”
康格迷迷糊糊地听着。
“现在你都明白了吗?”议长问。
“是的,我想没错。”康格进入透明操纵舱坐下来,把手放在操作轮盘上。
“祝你好运,”议长说,“我们会期待你的成果。从哲学角度看,人们对于一个人是否可以改变过去抱有些许怀疑。如此一来,我们也将一劳永逸地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康格的手指碰了碰操纵舱的控制部件。
“顺便说一下,”议长说,“不要利用这个操纵舱去做与你的任务无关的事情。我们会持续跟踪。如果我们想让它回来,就能让它回来。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