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绕过房子,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走进树林里。这里一片芜杂,杂草丛生,葱葱郁郁,一个无人打理、凌乱不堪的绿色海洋。拉比林特博士走在前面,推开挡路的树枝,弯下腰钻过去。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我细细打量着这里。我们花了一些时间才走进里面。树林里黑暗潮湿,现在已经接近日落时分,一阵薄雾穿过头顶上树叶的间隙,笼罩在我们身上。
“没有人会到这里来。”博士突然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也许我们最好去把我的枪带上。我不希望发生什么事情。”
“你似乎确信事情已经失控。”我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也许情况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拉比林特环顾四周,用脚拨开一些灌木,“它们就在我们身边,到处都是,正盯着我们看。你能感觉到吗?”
我茫然地点点头,“这是什么?”我抬起一根沉重的树枝,这东西已经腐朽,霉菌纷纷落下。我把它推到路边。地上摊着一堆看不出形状、难以辨认的东西,半截埋在松软的泥土中。
“这是什么?”我再次问道。拉比林特低下头,神情紧张而凄凉,漫无目的地踢着小土堆。我感到有些不安。“看在上帝的份上,这是什么?”我问,“你知道吗?”
拉比林特慢慢抬头看向我。“这是舒伯特兽,”他低声说,“或者说,曾经是。它的身体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舒伯特兽——那只像小狗一样奔跑跳跃的家伙,傻乎乎的只想玩耍的家伙。我弯下腰,盯着那堆东西,拨开上面的树叶和细枝。它已经死翘翘了,嘴巴张开,身体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蚂蚁和寄生虫正在上面忙活,一刻不停地辛勤工作。它已经开始发臭。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拉比林特摇摇头,“是什么东西杀了它?”
我们听到一阵声音,迅速转过身。
有一会儿,我们什么也没看到。随后,灌木丛动了一下,我们才第一次分辨出它的外形。它肯定一直都站在那里看着我们。那只动物体型很大,消瘦修长,眼睛锐利而明亮。在我看来,它外形有点儿像狼,但块头更大。它的皮毛厚实蓬乱,半张着嘴巴默默盯着我们上下打量,仿佛在这里看到我们十分惊讶。
“瓦格纳兽,”拉比林特声音沙哑地说,“但它变了,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
那只动物嗅着空气,颈上的毛炸立着。突然,它向后退,进入阴影中,随即消失不见。
我们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拉比林特终于回过神来。“所以,它现在变成了那样。”他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但为什么呢?是什么——”
“适应。”我说,“如果你把一只普通家猫扔到外面,它会变得更野。狗也一样。”
“没错。”他点点头,“一只狗为了活下去再次变成狼。森林的法则,我应该想到的。一切都是这样。”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环顾四周寂静的灌木丛。这些鸟兽为了适应环境,或许在它们身上还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但我什么也没有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想看看更多的动物,”我说,“另外一些。让我们到处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他表示同意。我们开始慢慢穿过草丛,把枝叶推到路边。
我找来一根木棍,而拉比林特跪下来手脚并用一路摸索,眯着近视眼低头看。
“即使孩子也会变成野兽。”我说,“你还记得印度的狼孩吗?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也曾是普通的孩子。”
拉比林特点头。他很不开心,原因也不难理解。他错了,他最初的想法就是错的,只是现在才开始明白后果。音乐可以作为生物存活下去,但他忘记了伊甸园的教训:事物一旦成型,就会独立存在,不再是创造者的所有物,不会按照他的希望成长发展。上帝看着人类发展进化,就像拉比林特看到他的生物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而做出改变一样,必然都会感受到同样的悲伤——以及同样的耻辱。
他的音乐生物是否能存活下来,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创造出这些东西是希望美丽的事物不要变得残忍,然而现在它们就在他亲眼见证之下变得残忍。拉比林特博士突然抬头看向我,脸上充满了痛苦。没错,他确保它们能够存活下去,但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抹去了它们所有的意义和价值。我努力对他挤出一个微笑,但他随即移开了视线。
“不用太担心,”我说,“瓦格纳兽也不算变化很大。反正,它以前不是也挺粗野暴躁的吗?也有暴力倾向——”
我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拉比林特博士跳了起来,猛然把手从杂草中抽出来。他抓住自己的手腕,疼得发抖。
“怎么了?”我赶紧走过去。他颤抖着向我伸出一只消瘦苍老的手。“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他的手翻过来,整个手背上满是伤痕,红色的伤口甚至就在我眼皮底下肿胀起来。他被草丛中什么东西蜇伤或咬伤了。我低头查看,用脚踢了踢草丛。
一阵骚动。一只小金球迅速滚开,想回到灌木丛中。它像荨麻一样全身长满刺。
“抓住它!”拉比林特喊道,“快!”
我追上去,拿出手帕,尽量避开那些刺。小球拼命滚动想要逃走,但我最后还是把它弄进了手帕里。
我站起来,拉比林特盯着那只在手帕里不断挣扎的小动物。“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我们最好回到房子里去。”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