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极天之上的林夕眼中,她注视,并记录了这项工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步骤——她看着泰拉的原住民们用她所遗留下来的破解工具塑造出了一个强劲有力的新型生命。看着这新生命长出绿色的皮肤和健壮的体躯以及獠牙,看着它在研发者的意志下获得了‘兽人’这样的名称。
兽人,兽性之人,封锁兽性之要人。
这名为兽人的造物嗜血而且善战,但却不再如同过往的恶魔一般拥有着侵蚀万物化为己有的力量。而当‘兽人’被制造出来的时候,那些协助着泰拉住民们参与战斗的圣灵们也提出了自身的委托。
光与暗必须平衡,善与恶必须均等。
当恶魔被封印为兽人的时候,圣灵们便也要求让自身转变为和兽人同一规格的生命以延续这宿敌之战。而理所当然的,泰拉应允了它们的请求,并为它们准备了新的躯壳。
于是,圣灵们成为了灵族。有着悠久寿命,强健体魄,曼妙身姿,并且和兽人不死不休的灵族。它们和兽人处于相同的生命层次,而唯一的不同,便是灵族的躯壳并不能够完全地封锁住它们自身的本质——不过这大概也没什么问题,毕竟灵族本就是真善美的圣灵们所变转的族群。哪怕本质泄露,又能够怎么样呢?
也无非就是让这个正在变得美好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罢了。
泰拉的住民们如此想到,于是它们便毫不迟疑地就这样做了。而伴随着两项工程的落成,这由意识海所化的唯心宇宙中,圣灵和恶魔这两秉承万物情感而生的物种终于彻底地断绝了延续。不会有哪怕一只恶魔苟延残喘,也不会有哪怕一只圣灵会脱离队列,它们成功地让善恶之战变成了族群之战,而在这浩瀚宇宙中,族群之间的冲突就像是自然现象一般不需要过多关注。
一切都结束了。
泰拉的大世,到来了。
被驱逐到宇宙之梦深处的泰拉住民们在时隔万年之后又一次地踏上了现界的土地。而当它们接触凡人这一万载之前的劲敌之时,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凡人国度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将它们当做神,对它们表示臣服。
于是,新的时代取代了旧的时代。而在由泰拉支配万物的时代之中,极天之上的林夕只是静默地投向漠然目光。
她看着宇宙在暗中选出了新的眷族,看着那从能量海中诞生,能够以星体为食的巨大生物在泰拉的大世中蛰伏。看到这新的眷族隐秘地接触了凡人之中那唯一一支只信奉自身的偏远族群。看到他们被它所哄骗,没来由地挑起了对泰拉住民们的敌意,并且自愿成为了宙之眷族们的力量。
林夕猜得出结果,她看得出这帮凡人会在宙之眷族的协助下舍弃肉身,成为不朽且强大无匹的机械生命。她看得出这支军队将会在宙之眷族的指引下给泰拉住民们带来极其沉重的打击。甚至直接导致泰拉的隐退甚至消亡。
她看到了一切,预知道了一切,计算出了一切。
然而她并不打算对其作出任何更改。
因为她终于成为了记录者,因为她终于放下了一切。
也因为她,终于获得了结论。
……
“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于极天之上的无形之眼中,有不知身份为何的人向她提出询问。
而她的结论是——
“毫无价值。”她注视着正走向灭亡之路的泰拉。轻声说道:“泰拉的扭曲,那超乎寻常的道德底线,毫无价值。”
“为什么?”——那个声音提问。
“因为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我终于发现,泰拉的道德,到底是以什么为基准进行建立的。因为我发现泰拉和凡人的社会是如此的相似,因为我发现,凡人和泰拉,彼此联结。”
她淡淡地说道,朝向那不愿透露面目的人。
“因为从始到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泰拉的道德层次‘高’!而其它的泰拉个体以及泰拉之外的诸多种族,对此浑然不觉——无论是象征着极善的圣灵还是象征着极致恶的恶魔,都对它们的道德底线浑然不觉。”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林夕轻笑,然后自答:“很简单,因为我曾经是凡人,也只有我,曾经是凡人。”
“泰拉的道德根本就不是道德,它们只是病了,因为它们的道德理念是基于凡人的认知而修正的。它们根本就没有变得高尚,因为它们只是在和凡人做比较。制造这一切的幕后干涉者根本就是想要用一个全方位都凌驾于凡人的种族来证明凡人不过如此。然而若是真的在所有方位都精确地凌驾于凡人,那么这种族群难道不能算是另一种改头换面的凡人吗?”
比一厘米长的是一寸,是一尺,是一米,是一丈。然而无论单位和标准怎么变化,能够比较这一件事本身便意味着它们都属于‘长度’的集合。而一个强出,也仅仅在凡人的每个领域上强出一分的族群,那么将它视作成另一种凡人又有何妨?
“所以,我的结论是毫无意义。”林夕最后一次强调。“泰拉的存在,毫无意义。因为它既不能体现凡人的伟大,也不能够彰显凡人的渺小。因为它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一个在所有层面都胜过真品,但却也将自身固锁于真品类别之下的事项。”
“你说对吗?”她看向自己的对话者。并吐露出了一个名字。
而有着冰色长发的后者沉默以对。
良久。
询问者褪去。而林夕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眸。
现在,才是她的自由——她和西琳之间的默约终于结束,她再也不用去做任何事,看任何东西,思考任何问题了。
她终于获得了自己的宁静。
终点站燃烧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