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时,令人安心的消毒水气味使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张家医院。
头昏脑涨里,隐约听到许多人来去,也有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来探病,但我还处于半断电的状态,只是看看来人关切的面庞,下意识点个头示意我没事。
这样人仰马翻了大半个月,我才逐渐恢复了些生气,仿佛塞了石头般僵硬的脑子也终于从惊悸的创伤中缓解回来。
张添一说我这是福大命大,能够直面先知的本质却没有把脑浆烧沸,也算是全须全尾功成身退了。
我只觉得脑壳还有点疼,似乎随时能从耳朵里倒出两斤带着咸腥的白沙来,闻言怒道:
“少扯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这趟矿洞石林之旅,去得莫名,回来得也稀里糊涂,正有一肚子牢骚和问题等着解决。偏偏张添一这不靠谱的孙贼趁着我不省人事就又想开溜,要不是我晕过去的时候都死活拽着他的胳膊攥得比尸僵还紧,人都不知道撒手跑哪儿去了。
据说我获救时脑子不清醒,第一句话是恍惚报了银行卡密码留给我爹妈,第二句话是把东崽那小肥猫托付给掮客师母,第三句话就是“别让他跑了”。
说完双眼一闭,一幅马上要断气的样子,把周围的伙计们吓个够呛,当即就把张添一给堵住差点铐起来。
好在紧急检查后,负责给我看诊的医生哭笑不得,把手一摆:“没事,饿晕了。”
说罢给我吊了一瓶葡萄糖,当天夜里我的脸色就红润回来。
至于精神恍惚的症状,那毕竟是刚刚才从怪谈里打转回来,要神采奕奕反而见鬼了,医生也说多休养个把月缓缓脑子就行。
小队长张甲给我回忆这段时,我还颇为不服气,狐疑道我这趟折腾得够呛,一身的伤怎么就只是饿晕了,我哪有那么脆弱,少凭空污我清白。
又森*晚*整*理道关键时刻我也算是舍身取义威武不能屈,险些跟那万恶的先知同归于尽,叫小队长冲我这优良作风也得多削两个果盘给我好好补补。
小队长听得一愣一愣,当即给我开了两个黄桃罐头。
张添一在边上就笑,跟看见傻小子似的,特别让人无语。
这里还有件不得不提的事,是我们说话的功夫,我那便宜二舅又带着伙计来探望。我有点糊涂了,心说今天这都来了四五趟了,怎么还来。
估计是我眼神太明显,徐佑没好气看我,往我手里塞了团热烘烘的东西。
我一愣,就听一声相当幽怨的猫叫,低头正对上小肥猫凑过来的圆脸,顿时大窘,赶紧把猫搂起来摸了两把。
这时候才注意到徐佑这一趟趟的,换着带人过来,原来是在搬运东崽的盆盆碗碗,俨然是要我再在病房里多待几个月。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纳闷道:“我这已经好了,没病没灾的,不用在这里浪费床位吧。”
徐佑长叹一声,在我病床床沿坐下,这才盯着我的眼睛无奈道:“说是这么说,你怎么让我们放心?”
认识这么久,我是头一回听见徐佑用这种语气,顿时一怔有些语塞。再一给对视,我才惊觉还在壮年的徐佑竟然多了两根扎眼的白头发,心中猛地一跳,涌起两分羞愧。
他倒没有骂我,见我神色不安,只是又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以后别留什么遗言。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当很好玩吗?”
我这才知道自己昏沉间几句无心的话,带来的影响居然这么大,确实是叫各位伙伴和长辈担心了。
一时间五味杂陈,把差点托付出去的东崽抱在怀里,点了点头,喉咙就有点发毛,说不出话来。
徐佑又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几位伙计。
“你养病这阵子,我把所有家里没见过你的伙计都带来了,叫他们都认一认你的脸。以后要是你哪天死外头了,我也算提前让大家伙都给你拜过灵。”
听他话说得严重,小队长张甲立刻一拉他,拦在我身前叫道:“不至于,又不是顾问故意的。”
徐佑听了更是来气,低声骂了一句,就抬起眼皮冷冷盯着张添一。
“是,我这不成器的外甥成天作威作福,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架不住有些人安了什么心思。”
我这才反应过来,徐佑今天是冲张添一来的。
原本以徐佑的为人处事,虽然心狠手黑,但轻易不会对人发作。以往也能看得出他对张添一其实多有忌讳,就算有什么暗火,面上还是不冷不热,保持着城府。
看他是真要发怒,我就眼皮一跳,心说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才会闹成这样。要不是我确实生死存亡之际被坑得很惨,徐佑绝不会惊怒到这种程度。
但我也知道,张添一是我的血亲,一路上对我多有庇护。虽然他从来不愿意让其他人包括张家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总归不会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