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人抓着肩膀往上提,我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不死心拼命扭过头去,恨不得咬断那只衣领上的手臂。
但人只是一挣动,铁网上那些毛发立刻收紧,硬生生把我往回拽,我猛地重重弹回网上,心肝肺都痛得一震,哇一下又呛了口冰凉的水。
此时那些带着古怪腐臭的水体已经完全没过铁网和那具虬结的巨尸,从我的胸口淹没到了头顶,我呛得腿脚都在发软,意识顿时模糊了。
那人倒没撒手,只是托住我的后背,伸手把那些肠子一样的毛发一根根连串捏断,同时我就听到巨尸撞击铁网发出的叮铃声越发频繁急促。
“走!”
他低喝道,用力将我往上拉,断裂的毛发蠕动着立刻重新纠缠过来,一下缠住他的小臂勒出道深深的血口子就往里面钻。
我顿时惊得三魂飞出七魄,也顾不得那么多,情急之下就发力往他肩膀撞去,想把他撞开。
哪知他手腕一抖像是脱臼般咯一声软软垂了下去,径直甩开了毛发束缚,反而没防备被我一头锤砸中肩周,条件反射就摁在了我的咽喉上。
这一下真是用了死力气,我差点没给掰断喉咙,一口气喘不上就疯狂咳嗽起来,眼泪都飚出来了。
没有我瞎捣乱,那人甩手从腰后摸出个小方玻璃瓶,抖手摔碎在铁网上。一股清香的酒气弥散,接着咔一声,估计是他点了个打火机还是什么,近乎蓝色的火焰轰一下就从毛发和断肢间蹿了起来。
我还在咳,眼睛酸得基本睁不开,那人已经扛上我飞快就往边上游去,让我挂在他的背上得以呼吸两口不太新鲜的空气。
模糊的视野里火焰扩散极快,我就感到恐怖的白气和热浪伴随咯吱咯吱的奇怪声音,几乎是追着我们屁股后面在滚动,头发立刻打卷;同时异样的焦香和皮肉烧焦融化的腥臭混在一起,顶得我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就要吐了。
那人立马哎了声,正是张添一那杀千刀的,就道让我别吐他身上,有仇报仇往那堆脏东西使劲。
我怒道少废话,把我坑到这鬼地方我还没找你算账,话没说完实在忍不住,整个人就往外歪。
没等我反胃,这厮眼疾手快,就往我嘴里塞了什么,我猝不及防就是一惊,含糊问:“什么?”
这下倒是不想吐了,但这股子熟悉的咸香,还有点返潮的哈喇子味,我一愣,就大怒道:
“五香黄豆!就半袋了你丫有病吧还带身上!”
要命的关头嚼又嚼不动、吐也没地方吐,我差点把肺都气炸了。
他这才笑了下,居然从怀里扯出个裹了油皮纸的塑料袋,往背上一递,说闲着也是闲着,让我边逃命边磕黄豆,不要太紧张。
我觉得他有毛病,大火都快烧到阑尾了,谁有空吃零食啊。
但我一不能游,二在蒸腾的白气里认不了路,发现自己居然只能干着急瞪眼,好像真没什么事情好干。
嚼了两颗五香黄豆缓过神来,我们已经到了矿洞的一侧壁面。张添一在腰里别了个工兵铲,往上一敲,锋利的刃面就借力深深卡进墙里,带着我悬空吊在上面。
但我们离水面不过二三十厘米,火舌一下到了我们脚下,细密的噼啪声不停炸开,一层仿佛长满苔藓的奇怪绿油就浮在水面上,随着急促的叮铃声带动整个火海在晃。
山魈们不知为何也不逃跑,只是在火海中蹒跚着不停尖叫,保持着望月的姿态继而接连倒毙在铁网的间隙中。
水上漂着火海的景象我生平也是第一次见,脚底板都是滚烫的,上面还听到工兵铲在咯吱咯吱地响,感觉随时可能撑不住就一头栽进水深火热之中,浑身都是一麻。
再看水下冒起连串气泡,一颗一颗只有半张脸的萎靡人头就如同泛滥的绿藻一样连续在水面上漂起来,瞬息间布满了整个火场。
但这些人头就烧得慢了很多,高温中连空气都微微扭曲了,那些人头上却只有几串火舌爬来爬去,在明灭之间全都阴恻恻看过来。
我目瞪口呆,立马起了鸡皮疙瘩,但要命的是张添一这厮居然就这么心安理得挂着,半天也不见下一步举动。
说不急那是假话,不由就纳闷逼问道:
“接下来往哪儿跑?路呢?”
张添一想了想:“不好说,看情况。”
说罢大概看我脸色极度难看,才悠悠又道:“这些鬼东西比我想得耐烧,估计有很多油脂,烧个半钟头是不在话下。”
我一听就心凉了,半个钟头?我们两个大活人能在这里靠臂力挂个十分钟都是超人再世了。更不用说氧气可能会被烧完,回头憋不死、热不死搞不好也要被尸堆的腐臭毒死。
难怪这杀千刀的有闲工夫带零食,原来是临终关怀吃顿好的。
悲凉之中我又觉得不对,刚才他和三易那些可疑对话我是清清楚楚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难不成是不想跑,跟我同归于尽来了。没必要吧,好歹家人一世这得是多大仇怨,我也没做什么值得被开除户口本的缺德事啊。
我是想着想着脸都绿了,让他赶紧给我个交代,否则就怕没时间说了。
我倒没有因为先知就怀疑他真要害我。这么多年血脉相连的感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但架不住万一有人作祟,误导他把我当成别的什么鬼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