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醒悟,带给我的是无以复加的沮丧。
王平的出现,其实意味着很多重要信息在冒头,不论是关于十二年前的雾号医院,又或者是山民们的诡异状况,如果能从他这里获知是最准确快捷的。
线索此刻的全部断裂,意味着很多触手可及的机会直接崩盘。
而单纯从情感上来说,即使死亡已经在我的经历中逐渐司空见惯,但这毕竟是和我有过攀谈、帮助过我,甚至我已经知道姓名的人。即使匆匆一面,我也不能够再把他当做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来看待了。
还有屏屏。难道老板的判断是对的,我真的无论如何不可能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我似乎理解了老板身上那种特殊的文质彬彬。这不是以我往日性格该有的,而是一个人发现走投无路之后,已经再没有可以被伤害的恐惧,也不会再为此挣扎悲伤,更不会愤怒,因而对事情就有了异样的平静。
只是,我还是起了丝不甘心。
这份不甘里还隐藏着某种我说不出来的不自然,就好像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误入歧途,进入到什么合乎情理又绝对谬论的陷阱之中。
“然然?”
徐屏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冲她笑笑,怀疑自己是被打击后有点承受不住,开始疑神疑鬼试图逃避了。
但身体却十分诚实,还是再度来到王平面前,去检查他那疑似被透明水体包裹住的另外半边。
和那些已经完全被消化掉的黄疹小人不同,如果不是抬头望月这个动作导致了器官的错位,王平的上半身看起来是和常人无异的。
被他脱掉的防护服半挂在他微微抬起的小臂上,那块写着雾号卫生院字样的胸牌还好好的别在上面,干净整洁,可以说好像还变新了一些。
这些透明水团在消化食物的阶段从肉眼上难以分辩,要不是内容物的改变漏了马脚,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包裹在人体之外,就好像一切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觉一样,根本没有实体。
小腿上残存的火辣辣灼烧感,提醒我这玩意儿只能远观,还是不要有太放松的想法。
我在屏屏的帮助下,在平台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报废的手脚架,从上面抽了一根生锈松动的铁管。
又把裤腿再扯了一段,包裹在手上,这才提着铁管试着拨动了一下王平的体表外。
意外的是,我原以为会触碰到一层很薄很柔韧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像海蜇皮被晒化了马上要烂成一滩水的状态。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同时,铁管一接触透明水体,没有什么腐蚀的嘶声,但马上一连串暗红的铁锈就顺着铁管那头爬了上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地步,它们也没有任何驱使王平反击或躲避的动作,也没有像矿车里那样融化成水流淌下来。
倒是那块挂在防护服外的胸牌被我无意中拨了下来,直接铛一下掉在地面上。
我眼皮一跳,心说胸牌怎么掉出来的,透明水团是在哪里被我划破一个口子了吗?顿时身上一紧,生怕这玩意急了暴起。
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我才裹着手把胸牌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就咦了声。
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事,胸牌也是铁质的,但没有任何生锈的迹象,反而像被洗过一样焕然一新。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赶忙又瞅了瞅手里还攥着的铁管,锈得感觉铁粉能刮下来三斤。
我有点糊涂了,抬手问屏屏:“我瞎了?”
徐屏有点无奈看看我,好像我是个没事把蟑螂带回家的熊孩子,也来回辨认了一下,但观察到的情况和我是一样的。
这就很矛盾了,同样是铁做的,没道理变成铁牌子就待遇不一样了吧?
我不死心,合十说了声勿怪,冲王平三鞠躬,礼毕后拿着铁管又往王平身上戳了两下。
结果十分离奇,铁管的锈迹居然没有再度增加。
我靠,这什么原理,我二丈摸不着头脑,心道难道这玩意儿也限量,腐蚀性还挺吝啬的,仅此一次过时不候吗?
两人都站在原地围着王平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我还是一咬牙,不顾屏屏的反对,直接扯掉裹手,一把摸了上去。
再没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能够让我近距离观察这些花样百出的鬼东西,却又能相安无事不怕被它们暴起攻击了。现在不抓紧时间获取总结一些规律,难道等着下次被它们活蹦乱跳的同类袭击时再哭天喊地吗?
念头一闪而过,更多的是给自己打气。来不及犹豫反悔,潮湿微凉的触感就让我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