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是屏屏在这里受苦了,然然。”
我的大脑像被惊雷劈中,直接空了一瞬,怔怔看她。
一给对视,那孩子的脸上是我无比熟悉的笑容。
我当即眼中酸楚起来,猛地就扭头想要避开,怕被她看到眼泪。但那只冰凉且伤痕累累的小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好像耍赖一样晃了晃。
“你不敢问,我知道的。”她小声说,不由又笑起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然然了。但是你不敢让我知道,害怕自己一旦出了事情,会让我森*晚*整*理太难过,是吗?”
我的喉咙整个噎住了,完全说不出话。
她却正色起来,认真看我的眼睛。
“在我到来的这两天里,我目睹了采石的全过程。”
“然然,姑且就这么称呼你吧,虽然我们大概都不过是被复制模拟出来的某种人格倒影。
矿童们在白天是存在的,它们在开采寻找的好像是某种水流经过的痕迹。”
“山民们看管得十分严格,因此我和矿童们没有实际的交流,我只是本能被驱动着,知道自己要生存下来,并且尽量保证矿童们的存活。而在傍晚到来、山民撤离关闭木门之后,我因为极度的疲惫迫切需要休息,陷入睡眠中后也没有过来得及找矿童们进行攀谈。”
“但是,我能确定一件事情。你说的山魈,或是矿车上这些黄疹小人,不是由矿童转变得来的。”
我定了定神,也严肃起来:
“那么矿童在哪里?”
“也许就在这里。”
她说,抬头往上望去,高高举起手来,指向上方和四周那些目前还光洁浑然的矿洞壁面。
我若有所觉,转身往四周看去。
她……不,暂时就喊屏屏吧。徐屏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灵感。
在矿洞中醒来后,我一直认为这里的时间点也许是在过去,也许只是某种被储存起来可以翻阅的回忆。
但屏屏的猜想却提醒了我,如果“我”只是模拟出来的徐然兴,那么那个遭遇看不见的巨大尸体的我,或许并不是真的死去了。他所遭遇的“被采食”,或许就是被那巨大尸体拿走了我。
只是我被复制取走的那一刻,和那个徐然兴断开了联系,记忆就此才翻开了起点,却被我误认为是一种死亡转移。
我和老板、三易还有那个徐然兴,身处所在的区域,也许并不是不同时间点。
“我在想,也许伪人只是一种最基础的结构。”屏屏说,“就像造血干细胞可以分化成不同的器官进行生长一样,伪人可以有不同阶段或状态的功能表达。”
“那么,它们应当也可能不全是人形的吧?某种功能不再需要它们表达成人体时,它们是否就像矿车里的那团透明水痕一样,会瞬间消化掉食物,也失去食物暂时赋予的体态,退回到本来的基础面貌?”
“伪人的知见障,本质上也许就像是四肢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四肢、心脏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心脏一样。但个别的特殊个体,也许就会承担大脑的职责,能够特殊地触摸到真相,意识到自己是大脑,继而陷入自我存在的混乱疑问中。”
和屏屏的交流真是流畅到不可思议,许多晦涩难以完全表达清楚的阻碍直接消失了,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和胞妹之间天然不可分割的默契,感觉实在是久违的奇妙。
伴随这种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我头一次在越来越诡异可怖的谜底面前感到近乎单纯的愉悦。
“石林和矿童们也许就在这里,那些蜂窝状密密麻麻的出入口也在这里。不是他们消失了,是我们看不见他们了。就像人要看到自己的手肘也需要先转动手臂一样,现在那个能为我们“转动手臂”的驱动力因为夜晚的到来暂时消失了。”
我说,虽然这个结论有些惊世骇俗:“这里,这个矿洞中存在的东西,可能就是沉眠的先知。那些我们忽然看不见的人和环境特征,也许还在原地,只是在和我们对接的那部分功能停止运转后,无法被我们这些中转器官认知到。”
“屏屏,说起来可能有些滑稽和吓人,搞不好现在这里不光是有晃动的水痕光影,而是真的被大量地下水充斥填满了。我们的四周现在可能还游动着一群徐然兴,数量起码有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