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惊悸,还是四肢被重物压久了气血不通,我就感到整个手脚都是麻的。久违的酸麻痛痒在脊背上刺针一样爬开,还能大致感到好几处关节似乎是有淤血堆积肿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这具细瘦的身体就会这么无征兆地干瘪塌下去,连带着怀里的孩子一起往哪个看不见底的黑窟窿里掉落。
也就是这个时候,极度高压的忐忑中,我的脑海里竟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我开始不厌其烦地回忆起刚才贴近我的黄疹小人的五官。
这是个非常莫名其妙的举动,我自己都不太理解此刻自己为什么还能分心到这种似乎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已经变得清晰,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惊惧。
我“看”到,那黄疹小人在仰面远离我的时候,似乎是变得浅了一些。
奇怪,什么叫变浅。
但要去形容,又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从我第一眼被它吓得魂飞魄散到现在的短短时间里,直到穹顶上波光粼粼之际,黄疹小人不光是面部,整个身躯都好像有了变化,变得透明了一些。
不是说苍白到没有血色,而是字面意思上,如同玉石一样剔透的“透明”感正在加重。那些青紫色的斑点浮动在上面,一簇一簇的如同阴干的苔藓。
那样子太古怪了,后知后觉中怪异的观感甚至第一时间盖过了恐惧。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试图在回忆里面找到一些恶毒的意向,好像是想证明那东西还是切实存在的。但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那直勾勾的眼珠子,而是那张脸在某一刻似乎有翕动起来。
翕动中,某种褪色到几乎消隐无踪的色块就在底下游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或事后脑补,当时我一定是无意中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并在潜意识中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才会在此时还不停提醒自己回想起来。
是什么呢,那种让人异常不舒服的感觉。
连绵的铃铛声里,我对自己说,对,黄疹小人的身体里就是有什么在游走消失。
人在持续打开的水龙头下洗颜料笔,残余的颜料在水流冲刷中一缕一缕消失游走,大概就是这种画面。那个黄疹小人的五官或者说身体特征是真的在流逝。
所以,黄疹小人们正在被什么东西“洗掉”?
想到这里,我就心头一突,近乎逃避地下意识否认掉了。
大概是感觉到我的过度紧张,怀里的呼吸也随之加重了一些。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这孩子再怎么冷静沉稳,也不可能真的无所畏惧,我强烈的情绪起伏实际上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是因为过往再怎么样,我也是个成年人吧,总有一份应对问题的底气。易地而处,困在瘦弱孩子的体内,无力感就如同退潮般暴露出来。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呼吸慢慢调整放缓,冰凉上满的积水让我清醒了一些。
又过了不知多久,铃铛声停止,但来自上方的光影晃动似乎还在,光斑隔着眼皮映过来让人还是很不舒服。
肩膀上被轻轻碰了一下,周遭的积水再度上满,已经到了我口鼻处了。
这意味着把脸埋在我肩头处的那孩子已经开始闭气,但她没有催我的意思,只是试探着小心抬起一些,片刻后轻声道:“好像可以动了。”
我稍微安心,感到她撑起身体起来,大概是向四周观察扫视,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绷。
出什么变化了吗?
我已经做好准备会再有什么东西和我面对面,一睁眼,还是愣了一下,立刻浑身发冷。
首先,那些包围着我们的黄疹小人,形貌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
它们现在几乎变成了完全透明的,只剩些许器官的模糊轮廓,在那个透明的边框里缓慢沉底。
事情似乎比我想得更糟糕,黄疹小人好像不是被洗掉身体特征,而是现在才头一回暴露出真正的样子。
“这是什么?”身边低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