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下的声音因为阻隔有点发浑,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似是而非的陌生。“彻底进入水底后,我们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但是,不要回头,不要和我交流。”
“任何提问、提醒、呼唤、确认、回答,都不要有。”
说完这句话,副手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意识到我从此刻起就已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才有些迟钝地继续道:
“路有很多条,但水下的道路不会发生变化。”
“如果你找不到正确的道路,区分不了岔路的走向,可以一直沿着石柱的方向往下潜水。
山魈的巢穴可以提供一些氧气的补充,所以氧气瓶里的量你需要自己看情况安排消耗,只是最好不要在巢穴里过多逗留。”
他又想了想,这次好像是十分艰难,才回忆起什么一般。
“还有……最底下到底有什么,我无法确定。你如果能够抵达,带一个不会变化的东西上来就可以了。”
我沉默了。
“——顾问,你记住了吗?”
水中,由于潜水镜的遮挡,我看不到副手那双让我印象深刻的幽幽的眼睛。
只有水中淡淡的异味,和那个小喷雾中的提取剂如出一辙,带来了一种另类的憋闷。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作任何回答,只是低下头,检查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和氧气瓶有没有破损痕迹,依旧沉默,紧紧闭上了嘴。
眼前的塌陷坑洞其实不算是什么好的选择,因为穿戴了满身装备后,我的整个人要比正常体型往外膨胀一小圈,往这么窄的坑洞下潜,是很自讨苦吃且没必要的事情。
从我在石柱上方俯瞰到的情况来说,水底中这样的塌陷坑洞大大小小并不均等,更容易下潜的也很多,走过去要不了十几步路。
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就扯紧牵引绳,直接往狭窄的坑洞中跳了下去。
速度很快,就好像被什么驱赶着,必须逃离某种已经变得极度危险的东西。
我是头朝下跳下去的。
尽量将手臂伸直在头顶,可以说用倒栽葱的状态,时不时扒住四周的软泥,借力让自己往下潜。
白天贫瘠的泥土在积水浸润中变得非常黏滑油腻,白色的盐霜也化开看不太出来了。
唯有那些泛着暗红铁锈色的土块偶尔还能被我的手指钩扯到,但也变得有些松散,似乎是变软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中全是盐尘的缘故,这些积水的浮力很强,原先腹部被掏空的伙计就是仰面浮着的。
此刻我的行动也因为浮力变得有点艰难,基本是通过攀爬和拉扯在往下前进。
老实说,比起白天抵达上方的石柱,现在我更有一种在攀岩登顶的错觉。
如果那些断肢和白色泥沙没有跟随水流继续冲刷反吐出来,那就更好了。
我不得不尽量低头,让自己不要直直地拿面门去接住那些冲上来的东西。
副手还跟在我后面。
就像他说的,我前进、他断后,几乎寸步不离就爬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我头朝下往地底里钻。
氧气面罩放大了呼吸声。
此时顾问的声音在我后方轻轻问:“顾问,你记住了吗?”
我面颊发麻,油然升起一丝难言的冷意,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还记得他的嘱咐,不能回话。
扒着前方进一步变窄的泥土,我定了定神,深呼吸用力蹬开脚下踩实的部分,推动身体以免停止移动。
这个通道不算太长,头灯打出去的方向是一道清晰的光柱,出口就在不远处。我已经听到山魈们的哀泣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了。
就像白天判断的那样,这层脆弱的地壳很薄,目前看来也就三四米的宽度。
前方豁然开阔起来的水域里,一道色泽喑哑的长长金属铁链正在横出,接着是两道、三道,编织成网,数不胜数。
是的,我只能使用“喑哑”这个毫不相干的病句错词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