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某个雨夜,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还是愣头青的扈医生,头一回坐在值班室的一排电话机前颇为兴奋。
两个同样轮夜班的护士比她都年长些,看她这样样都新鲜的模样都不由好笑,正巧这个点难得空闲个几分钟,人手捧了杯热茶,忙里偷闲小口喝着。
彼时的小扈医生还是个傻愣愣的实习生,入院见过最大的场面,是几天前有位急着下班的社畜途经绿化带时不慎摔破了头,来急诊慌慌张张要缝针。她好奇探头看带队老师洗手准备操作,心痒得不得了,带队老师却点了点她,笑道叫她先认清各种金贵设备要怎么保护,再好好学一学怎么接急救电话。
小扈医生老实应着,心里则有点茫然。暗说设备不就是拿来用的,规培时候早就一一摸过认清了,有些大件的轻易两三个成年人扛不走,还需要特意保护吗,又不是上战场。
难不成老师是怕自己不留神把可视喉镜摔了。不能吧,十几万一个的小家伙哎,自己摔了也舍不得把它磕着碰着,那不是纯缺心眼儿嘛。
至于守着急救电话这茬,按说有手有脚都能做好,小扈还在忧心着老师的提点里不知道有什么深意,没太往心里去,只寻摸着值班第一天要好好表现。
她是忐忑鼓足了一口气,不巧这天晚上忙归忙,打到医院来的电话,十个倒有九个是纯添乱。
挂掉三个喝醉酒来打骚扰电话调戏医院的,一个据说睡糊涂了不小心按到的,两个情侣吵架闹着要医生开□□的,一个鬼鬼祟祟搞推销的,小扈医生身心俱疲。
还□□,怎么不要鹤顶红呢。
正怀疑自己的职业生涯怎么不大正经,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回是打错的。
电话那头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年纪很小,估计也就才上幼儿班,哭腔里还带着点睡眼惺忪的迷糊劲儿,上来就说:
“警察叔叔,救命啊。”
小扈医生一愣,报警电话怎么打到医院来了,但一听是这么点大的小屁孩,孤零零的颇为无助,又没头没尾说得严重,总归还是宁可信其有。耐下心来,赶紧问对面地址在哪儿,出了什么事,大人在不在身边。都问完这才解释了一句自己的身份。
小女孩被她问得更迷糊了,半晌才不确定喊了声姐姐,想了想,说,她是偷偷爬起来打电话的,因为对面在跳舞。
对面在跳舞?
小扈医生有点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多年苦读出来,怎么愣是听不懂这娃在说什么。
索性她只是没经验,不是真的二愣子,立马开了公放,冲边上的护森*晚*整*理士使了个老实巴交的眼色求助。
两位年长的护士就镇定很多,颇有些见惯世事的习以为常,其中一位接过手,干咳一声就夹起嗓子,柔声细语两句话把电话那头哄好。仔细问了一圈才知道,小女孩说的是对面邻居。
用那糊涂娃的说法,深更半夜的,对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有脚步声踢踢踏踏,折腾半宿了还是没完没了。
小女孩睡眠浅,揉着眼睛爬起来看情况,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自己搬了凳子,兀自扒拉着防盗门的猫眼就往外看。
这一看,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
这娃家的防盗门是那种老式的,猫眼周围有个小小的活动窗口,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小女孩想也没想,一伸手就扯开了,再看,还是黑漆漆一片,黑得十分均匀。
小女孩见状一呆,拿手去剥,发现猫眼外面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了一层,愣是把视野严严实实挡住了。戳了戳,湿答答的,柔中带韧,似乎是粘了厚厚浆糊的硬纸板。
“唔,然后、然后……”小女孩费劲说,可能是处在换牙期,门牙有点漏风,“我用剪刀戳开了,看到对面没有亮灯,原来有个人一直坐在门槛那里哎。”
“哦,我是说,我是说,那门是开着的。”
对门的邻居敞着门,大半夜不睡摸黑坐着?而且据那小孩之前说的,邻居还一度走来走去,动静跟跳舞似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小扈医生听得怪怪的,总觉得有点瘆得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胆大还是缺根筋。大半夜的抠猫眼,也不怕出点什么经典恐怖桥段,抠出来只鬼眼睛。
况且这孩子的描述总觉得有点太精准详细了,她下意识就问:“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有个人坐在门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小女孩像是疑惑,天真道,“因为他走过来看到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