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返乡,我们三个都没有什么要特别收拾的东西,跟其他伙计打个招呼,顺了辆闲置的二手面包车就直接上路,过程简单顺利得让我都有点没回过神。
中途唯一的意外是,出门前我硬着头皮去跟主治医师商量出院事宜,原以为我这种重伤员治到一半原地开溜,肯定是要挨一通骂,哪知人家见怪不怪,把办公桌上的杂物一收:“行,你现在走?”
我说“啊?”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她看看我:“还有事?”
我下意识就连连摇头,忽然有点尴尬,暗道怎么不挽留我呢,也没有医嘱要交代吗?好像一点都不重视我耶。在你面前的不是张家心爱的小祖宗了吗?
整个人站在原地,磨磨蹭蹭居然有点不想走。
结果我不走、她走。
“到点了。”主治冲我礼貌笑笑,指了下挂钟,“我下夜班。”
我大窘,赶紧退到一边,就见她脱了白大褂,将旁边衣架的常服大衣披上,施施然拉开门。随后步子一闪,三两步就消失在走廊拐角,浑身上下散发着下班后不理凡尘俗世的清冷鬼魅。
曾几何时,每天傍晚七点半准时关店门的我,身上也是有那种清冷的。
我由衷唏嘘忧郁了片刻,但边上实在是没人捧哏,偶尔路过的护士也正忙着,没空问我“大王何故哀叹”,只好自己揣着猫,悻悻去门口找两个便宜亲哥集合。
出了院门,天上还挂着几颗大星,远远就看到张添一靠在车门口,笑着不知道在聊什么。叁易则已经坐进了副驾,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也不搭理张添一。
我还没反应过来,上去不怀好意就拱火,乐道,“怎么又生气了?加二?有事儿你说,我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话没说完,面包车的侧门滑开,我当场呆若木鸡。
只见那小破面包车里,前后的座椅都被拆掉,最大限度空出地盘。
然后一排一排放上了轮椅。
五张我熟悉的面孔,就东倒西歪躺在轮椅上,打绷带的打绷带,打石膏的打石膏,齐唰唰都抬头冲我乐呵一笑,场面十分凄苦又壮观。
一看竟是徐佑、张甲、武丑、火并和方獒,愣是用轮椅拼出五朵金花。
我可能是下巴掉下来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问:“啥、啥情况?丐帮大会?”
“你出院,他们也出院。”
轮椅包围圈里放了张小板凳,那位已经下班的主治医师从容探头,脚下一个便捷医疗箱,还纳闷道,“你怎么才来?”手里捧着杯有些烫手的咖啡,吹着气慢慢喝了一口。
不用说,这也是被张添一的“深夜暖心热饮”突袭拐上贼船的了。
原来刚才张添一这王八蛋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是在和医生侃大山。
天杀的,我返乡回家,这一面包车的轮椅人是跟过来干嘛?
看我气急败坏,半张脸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徐佑还理直气壮,颇为疑惑问我:“我是你二舅,过年不该和你回家吗?”
我一呆,好像有道理啊,险些就这么给他绕进去,当即大怒,“你是我路边捡的!我们家户口本又不认识你!”
张添一还在边上笑,我气不打一处来,再看叁易那张不吭声的黑脸,顿时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对他道,“哥,我支持你打出去,就往张添一这孙贼脸上揍,我帮你绊他一个大马趴。”
叁易没理我,独自冷酷,叫人十分无语。
这时同样躺在轮椅里的小队长才好笑解释道,这边医院的设备不齐全,尤其是对皮肤外科这块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他们是约好了要转院,顺便请了专家飞刀会诊。主治医师也是陪同一起去参与会谈研究的。
正巧赶上我要返乡,有一段是同路,可以顺道把我先送到家门口。
我们这一面包车其实已经是最后几个才出发的了,其他伤势严重的在今早已经转院到了那边。
我哭笑不得,心道原来如此,这些家伙也是无聊,居然还故意逗我。
但这确实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再看这破面包车,颇有一种刻意卖可怜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