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嘚嘚声在芦苇们狂暴的雷鸣面前像是某种可笑而畸形的马蹄音,瞬间就被同化吞没了。
我没有犹豫,发力狂奔起来,眼泪开始不停往下掉。
短短一两分钟后,我和伤痕累累的徐佑他们重逢汇合了。
再后面发生的尾声,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们幸存者们的集体幻觉,毕竟那时候我们应该还是处于临时性的目盲当中,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看到后续的变化。
但应老爷子和火并的要求,我还是决定把这段疑似幻觉的东西事无巨细记录下来,作为这场噩梦的重要注解。
这里要说明的是,在我们重新汇合、成功狂奔出小区的时候,很神使鬼差地,我们竟然不约而同转头回望了一下。
那一刻,我们看到了无比恐怖却又无比瑰丽壮阔的景象。
我看到狂涌的墙中鼠们在抽穗。
是字面意思,那些把我们搞得肉销骨融的墙中鼠,在奔涌中也在融解自己,从中抽条出了长长长长的、稠密下垂的黑色的穗株。
那些长出来的穗纠缠在一起,互相盘绕虬结着在往天上长,呈现出一种树冠与树根上下颠倒的状态,并且深深扎根,非常眼熟,但一下子看不出来最终会是什么体态。
我只能模糊的感觉到,那些穗在成熟前是遍布在墙体的裂隙中抽芽长大的,是芦苇荡血腥的结实,而更实际一点来说,是流浪者们遗骸中残留下来、无法被墙体轻易降解腐化掉的黑色长发。
还有,“无水之地”。
墙中鼠们似乎在把自己分解转化为并存的两种状态,前者是食肉的芦苇荡,而后者更奇怪,像是一片没有水的大湖。墙体中的那些空腔,是不是也可以视为它已经干涸的分支水道?
而在这个席卷大地的无水漩涡当中,墙中鼠们奔流逐猎的步伐就是它的潮汐声。
猜想总归是猜想,我也没有任何实证,也许都是牵强附会。
唯一在我们眼前实打实发生的,就是那阵阵奔涌的潮汐声是真的在渐渐放大拔高,并且墙体裂缝中一直有源源不断的灰红色液体反吐出来,丝丝缕缕汇集到一起,向天穹上蒸腾,在云顶中汇集成一个巨大的锈红泉眼或者说大湖。
古人说“气蒸云梦泽”,我不知道看到的是否就是类似的景象。
但此刻,亡命活下来的我们确实被它的绮丽摄住心神,全都哑然失声,浑身动弹不得。
死寂之中,只有那些散逸出来的血丝般的液体还在墙体开裂的缝隙中蜿蜒,很快像蛛网一样爬满布结,灰红色把林立的高楼变成了一丛丛阴燃的碳棒。
不,不是血,理智在纠正说,方才墙中鼠们袭击我的亲身体验,更接近于被某种食肉植物捕捉,禁锢在它充满腐蚀性的胃里。
所以它们才没有把我们撕碎,而是不停追赶着包裹我们。我们能幸存活下来,只是因为它们的捕食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得上温和。
那些灰红呈液态的东西,一定要类比的话,像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藻类,像是某种厌氧的菌毯,又像是缔结在一起的血色海绵。
更奇异的是,它们原本应该是缺乏水分不可能抽枝生长的,现在却神乎其技地把自己转化成了取之不竭的湖水。
“顾问,我不明白。”
火并仰着头呆呆地说,“它们为什么要追猎我们,为什么要发芽,为什么要涨潮?它们为什么会选择寄生隐藏在一个小区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老爷子动了一下,在火并的背上,看着上方还在汇集的庞大湖水,听到火并的问题后梦呓般叹了一口气。
“建筑设计是有服务目的的。”
老爷子喃喃说,“所以,它们群聚着把自己搭建起来,伪装成一个小区,想要的就是顺利发芽?就是得到一片原本不存在的湖?它们怎么做到的?一定要是小区才能做到吗?”
他费解摇头,“想不通啊……”
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扭头看他,又看向浑身血污的叁易。
“目的,”我说,“也许可以换个同义词,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