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张添一比了个手势,喊我一起站到窗边。
我没沉住气,还是问道:
“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张添一笑笑,摸了摸窗楣上的灰,抬头看着星空,似乎很沉醉。
他用了种闲聊的口气,指着天空问我:
“你说,如果我们乘着飞船无限远离大地开始流浪,过了足够漫长的时间以后,我们还会记得这里吗?”
我忍住了急躁,知道他深夜过来一定有很重要的线索分享,尽量按捺住,想了想回答:
“会吧,至少我一定会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张添一哦了声,又反问了一句:
“那你觉得,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这片星空还会记得我们吗?”
我缓缓转头,狐疑道:“你话里有话啊。”说着多少还是有些不满和怨气,“少贫,你到底还有什么话瞒着没说?”
张添一似笑非笑,懒得理我,“说过了。”
我哪会就这么被敷衍打发走,三两句话脾气上来了,索性从床底里摸出纸笔,借着微弱的月光就冷笑道:“说什么了,你再帮我回忆回忆,我记下来。值不值我来看着办。”
他无奈看我一眼,居然说好,让我拿笔记好了。
“在病房里我就说过了,十二年前,有个误入石林的尘肺病人从矿洞里逃了出来……”
“什么?”我怔了怔。
“十二年前,有个尘肺病人。”
“——什么?”
张添一叹口气,懒洋洋躺着不吭声了。
我正满腹牢骚,还想问他怎么还没开始对话,看他神色莫测,这才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等,难道不是我没听到,也不是他没说?
我下意识往手里捏着的纸笔上看了一眼,两行清晰的字迹明显是刚写的,就明白地呈现在那里。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知道自己确实听到了某句话,并且理解、记录了下来。但看着那两行字,我却无论如何感觉不到那句话的含义,似乎也不断在遗忘它的存在。
脑海里则闪过一个不经意却让我毛骨悚然的画面,是的,白天在病房里,张添一确实提过什么话题,所有那些关于“药”和盗矿人的骇人事件,原本只是个引起话题的引子啊。
明明只时隔不到半天,可我为什么直到此刻才隐约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我感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干涩,“我到底是……?”
“跟你没关系。”张添一淡淡道,“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的那个人,此人自身有种特殊性。”
我不解,张添一的语气很缥缈,望着天空出神道:“我应该跟你有提过,有一部分人很容易走丢,越是和怪谈牵涉密切,越是容易变成移鼠向其他世界抛洒出去的鱼饵。”
这我还记得,我定了定神,“[走丢]有副作用?”
“是,”张添一回答得很坦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个人在世俗意义上的死去,标志是什么?”
“身体上的死亡,外加身边人的遗忘。”我答,“自身和社会关系都消失,人就算各种意义上的死去了吧。”
张添一点头,抬手做了个打水漂的动作:
“你看,作为被丢出去的鱼饵,走丢的人会不停被新世界驱逐。即使彻底取代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获得全新的人际关系,也注定无法一直停留。”
“不过在不断的流浪里,理论上来说,只要永不停歇,走丢的人是有千亿分之一的机会,在某一次漂泊里,碰巧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的。
那本来就是家,不会再发起驱赶,如果能躲藏好不被移鼠再次捕获,就有可能从此归家停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