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摁住复杂的情绪,盘算着怎么破局,在三易的牵引辅助下很快跟上那年轻人,来到水下石林的底部。
入眼就发现,和遥遥望过去时的判断不同,这里的石林面积要大很多,石柱之间间隔到了两三人宽,挂满了生锈的铁链和一颗一颗中空铃铛。
大约有十五六个伙计穿着全套潜水服,就在那些铁链中穿梭,仔细捏着铃铛做检查。从他们的体态来看,明显也是下水很久了,有一种摇摇欲坠几近崩溃的严重疲态。
看我们三人过来,那些伙计都停住,对着年轻人喊了声老板,随即一瞬间,十几双眼睛全都看向我。
我不由自主和他们一一对视过去,立刻感到了他们身上的焦躁和期待。
不知为何,我心头咯噔一声,只觉得迷雾重重,发现这个局面好像是越来越奇怪了。
“顾问,请。”
年轻人,不,“老板”做了个手势,微笑道:“按约定,接下来还要辛苦您许多。”
约定,什么约定。
我看看他,老板也看我,半晌,面色有些古怪。
某种鸡同鸭讲的微妙偏差里,我道,你丫到底鬼扯什么,“请顾问”又是请个什么章程路数?
那些瞪大眼睛看我的伙计们一愣,面面相觑。
片刻后,有人小声问:“您不是顾问吗?”
“我……我应该是?”
我磕巴了一下,实在摸不着头脑,这群人怎么越来越客气恭敬了,就好像这儿是我的地盘一样。所有今天累积的惊悚此刻完全变味,搞得我忽上忽下,做梦一样。
那伙计松了口气。
“那就没错。老板交代了,有一位顾问通过张哥和我们迷藏达成了协议,要一起探索石林。所有负责接应的,都要把顾问当亲爹亲祖宗伺候。”
“您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我们的约定还作数,我们听您的准没错。”
“——祖宗,您还有什么安排指点?”
我愕然,老板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我彻底无奈。“关于剥皮转化这一条,我们能够知道的有限。用张哥的话说,他只能暗示我们到这个地步,更多的知识会导致我们彻底丧失自我,寻求自由解脱就再也不可能了。”
“现在我们之间的同化已经到了临界线,不能再深入了,所以我必须立刻提醒你,以免你在混乱中被我们影响,丢失自我认知。”
“顾问,请你先告诉我,目前你对伪人和天衣的认知是什么?”
我恍惚了一下,陡然屏住了呼吸。
灵光照亮了我的记忆,许多零碎的画面浮现出来。
首先,是一个浑身没有皮的古怪人体,直勾勾在车队中盯着我。接着,是医院的走廊中,台仔神经质地攥着一张人皮,发疯说要把我也炮制成那样。再之后,是台仔在石林外,被山民意外劈砍坏了几张披挂在外的人皮。
是的,伪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喜欢把人剥皮了盖在体外。这个奇怪的组织会把目标称呼为天衣。而且他们拥有某种能力,能伪装成目标的样子,藏入人群中,甚至能窃读别人的部分记忆,使人被蒙蔽无法察觉。
这些人似乎对怪谈也有着浓重的执念,因此也在找寻怪谈。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的心跳快了两拍,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似乎每一条都是确定的,但有什么真正恐怖的本质被掩藏住了,卡在最重要的关隘处,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张哥给我们讲了泥中祟。”老板道,“他说困扰我们许久的那个真相,我们用尽一生也不可能真正知道。这是由那个真相划定的绝对鸿沟。但我们可以参考泥中祟的机制进行猜测联想。”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三易,神色有些苦涩和惨然。
“当时,我们四个人在张家有一个碰面。我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顾问你提议说让我们做一次冒险试验,看看拦住我们认知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我想,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经过不停的暗示和探讨,几乎由顾问你带我们逼近了真相。但在我们得知明悟的那一刻,那个力量让我们失去了这部分记忆,又退回了愚昧的安全线上。”
老板停滞片刻,再度幽幽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有些恭谨地微微弯腰。
“……顾问,我们为了计划全力配合,眼下已经付出了很多。连我也意外被困在这里。之所以没有选择牺牲你让我脱困,也是考虑到我们的约定,你说过要给我们一个真相。”
他有些难看地笑了下,隔着氧气面罩,依稀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不会告诉我,你都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