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张尸僵严重的人脸对视了许久,我这一路上也算见多识广,没有露出什么丑态,反而有种果然会出事的释然。
头灯的光芒持续在背后传来,使得我非常清晰地就能看清,这是一颗孤零零的人头,面容五官没有遭到什么破坏,肩膀以下的部分全部消失了。
人头断口的古怪切面十分光滑,我很熟悉,跟那个落水被腰斩的伙计是一样的。
我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尖,心里被疑惑堆满。
如果副手没有什么狗血的双胞胎、三胞胎或是复制人的话,那这无疑说明副手早就死在了先前的探索之中。
而且看状态,大概率是他抵达某个地点(也可能依然是死路)后决定返航,在往回往上的时候,直接遭受了某种袭击。
之所以我不倾向于他是在往下去的路上就已经出事了,是因为这张人脸的神色十分安详放松。似乎在受到袭击毙命的那个瞬间,一切发生得非常快,他都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让我加深揣测可能性的,是这张脸还定格在一个仰面的状态,眼睛是尽力往上面看过来的,因此才会出现我目击他直勾勾盯着我、几乎和我贴面礼的状态。
一个想要往下冒险的人,在这种逼仄到脑袋无法转向的水道里,应该是低着头收着胸腔,把注意力都投注到下方的未知上。
如果他是临时听到上方多了什么可疑动静才起意观察,也是有心无力,很难做完这么大的调整动作。
我设身处地试着自己做了一下这个动作,想要往身后去看那只还抓着我脚腕的手到底怎么回事,就发现几乎不可能。
人的面骨是有折叠度的,凸出的鼻子和颧骨在这么扁平的环境里稍微一动都可能被剐到卡住。一定要调整视角的话,我顶多是把脸侧过来一些,使用余光去进行观察。
他和那个落水腰斩的伙计,粗暴来讲,触发袭击时的状态都是头朝上脚在下?
从表面上来看好像就是这样。
不,或许可以更深入准确一点。姑且把这两个遇袭事件当做一体,那么其实较真来说,落水伙计在失足的那一刻,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挣扎或痛苦。他真正死亡的节点,是边上人出于保护一把拽住了他,把他往上用力一拖。
……所以,他们的死因都是在试图离开这片水域、或是水域中的什么东西,死于“回头”返航?
我的大脑忽然清明了许多。
副手给我的“安全条例”,虽然始终不解其意,但目前看来确实起到了保护我的作用。
重新回来看那些要求:不能回头、不能和同行者沟通或确认任何信息;强调下去的路途是安全的,强调要顺着石柱的方向下行,而对岔路本身没有太多描述和要求。
这其中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探索的人被卡死、堵死在某条岔路要怎么办。似乎危险和岔路本身毫无瓜葛。
也许,我应该把事情想得简单一些。
先不考虑为什么有两个副手这种问题,将安全条例详细告诉给我的那个人,毫无疑问还是相对可信的。
告诉我虚假的规则,只为害死我,那显然不符合伪人的目的。
仔细想来,三易能易容伪装,反过来误导我,让我以为他是我亲哥张添一。那么伪人的队伍里,作为目前实际领导者的那个人,伪装成副手、以副手的样貌出现在外行动,哪怕只是出于谨慎也是说得通的。
把事情拆开来看:
“副手”伪装成自己的一名同伴,以便更好地藏身在队伍里;和这名同伴本人早就在探险中遇难,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并存。
至于中途出了幺蛾子,这么好死不死差点吓着我,也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巧合,谁也不会提前想到。
那个年轻人曾经和我约法三章,说他只送我下水一段路就会离开。
有没有可能,他确实中途还是抵抗住了那种诱惑人不断下水的力量,就停留在巨网之中的水域里观望,没有跟着我进行第二段的攀爬?
副手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过话了。我们的最后一次对话,虽然气氛跟见鬼了一样,但好像就是停留在我再次进入水道之前。
想到这里,我才久违地感到了恐怖,心里就骂了一声,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既然如此,那么这段路跟着我一直在爬的就是别的什么东西了,是我思维惯性才会误以为是副手还在跟队。
我靠,那什么东西手里也有头灯?那一枚头灯哪里来的?它、它们为什么要这样无声无息地跟着我在爬?
灵光一闪,一个答案就跳了出来,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会吧,是那群原本在织网捞月的山魈?
以它们的体型,在这种狭小的水道里行动肯定比我要灵活很多。要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不算是什么难事,甚至也不需要我那些累赘厚实的防护装备和氧气瓶。
想到这里,我就发现抓住我脚腕的那只冰凉潮湿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把我往外拖。
但我此时几乎是卡得严丝合缝,那只手未果,过了一会儿,就慢慢放开了。头灯的光芒也一下熄灭。安静之中,身后那群东西分明是幽幽地又在等待我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