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从关必升进门,就盯着红鼻子,看玩什么把戏,听他摆谱,悠悠地笑道:&ldo;我知道‐‐解放初,你就是万年店驻店工作组组长嘛!&rdo;关必升很高兴人家知道他老资格:&ldo;哈,杜师傅好记性!那时,我已经是科级……&rdo;突然,杜玉章话锋一转:&ldo;要不是你犯罪,现在正处啦!&rdo;关必升最忌讳提这事,虎下脸质问:&ldo;杜玉章,只可胡吃,不可胡说。我犯什么罪,给我交人来!&rdo;杜玉章依旧笑眯眯:&ldo;交人?就是冬生的妈!冬生要在,我还不说。怕你死于非命!&rdo;保国哼一声:&ldo;冬生不在,他的徒弟在,就是雷达兵的马小民也饶不过他!&rdo;关必升急了:&ldo;蒋主任,你听,你听,杜玉章像得癌症的人吗?精神这好,变作法子骂人。杜玉章,勒令你这会就跟我回厂接受审查!起来,走!&rdo;胡荷花到底忍不住,来个雌威大发作:&ldo;再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娘把你的嘴撕麻皮一样撕开!&rdo;保国得到母亲这个指示,扑上前挥起拳头要打,让姐姐拦住。蒋为国赶紧连拉带拽将关必升弄出门。红鼻子不肯善罢甘休,兀自气咻咻:&ldo;蒋主任,你别拉,看敢不敢把我打死?杜玉章根本没什么病,他是想逃避运动!&rdo;这话教蒋为国也疑惑起来,朝继瑛望望。
原来,在继瑛悉心治疗、精心护理下,杜玉章病情得到控制而稳定,脸上气色也好多了。继瑛早防着这一手,便将日前的化验单递给蒋为国:&ldo;蒋主任,你看吧,病人的血相、白血球是多少!谁不知道癌症有时简直同好人一样,只有通过检验才得知病情!&rdo;蒋为国是个走乡串村郎中,哪懂西医三昧,装模作样瞅瞅,伸给关必升:&ldo;哟,是挺重的,你看吧!&rdo;关必升头一偏:&ldo;我不懂!看什么?我要声明,这可是原则问题。院方不能袒护。&rdo;蒋为国刚才听关必升摆老资格心里暗暗发笑,又经杜玉章揭其老底子,犯过错误,越发瞧不起红鼻子了。不防关必升这会说话盛气凌人,将自已也带进去了,内心甚是不悦,捺着性子解释:&ldo;老关,不能不相信科学呀!&rdo;关必升哼一声:&ldo;什么科学!今天一定得让杜玉章滚出医院!你莫昏了头呀,老蒋!&rdo;最后一句明显是讥讽他对继瑛存非分之念,并且改蒋主任为&ldo;老蒋&rdo;,蒋为国烦了:&ldo;你可不是医院的工宣队,在这里想怎样就怎样!&rdo;关必升也动了气,提起音声吼开:&ldo;我重申一遍,你们医院不能袒护5?16、北决扬!&rdo;蒋为国不客气地警告道:&ldo;医院禁止大声喧哗。你再高声大嗓,我要保卫科把你带走!&rdo;这话简直把他当成小偷,关必升气急败坏:&ldo;好呀,姓蒋的,你瞧着吧!我倒看看你怎样栽跟斗!&rdo;蒋为国撵几步,叫道:&ldo;你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还不是受造反派的老干部!&rdo;自清队兴开&ldo;坏人当道,好人受气&rdo;一说,凡被群众批判过的当权派,总以这段经历为骄傲资本,仿佛谈及长征过草地、爬雪山一般光荣、自豪,引人尊重。
李保国几次要冲出门教训红鼻子,被站在门口的继瑛拦住。她一直静观事态发展,不时含笑鼓励上司据理力争。关必升的鲁莽、无知、失策让她好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关必升见事没办成,反而得罪蒋为国,增加难度;便找冯世红、董南生商量。董南生7?23中央表态后,被学校里钢二司抓住。两个曾遭他毒打的学生将其左耳割下剁碎喂了狗,因而没下乡。曾思玉将董南生树为活学活用毛著积极分子,四处控诉造反派法西斯罪行,特批安排工作,入了党,现为两清办专案组组长。冯世红说:&ldo;找卫生局反映,蒋为国让李继瑛迷昏头,包庇北决扬分子!&rdo;董南生不同意:&ldo;卫生局长还没蒋为国级别高,也迷信医院那些条条框框……这样,干脆向军宣队邹师长汇报!&rdo;
果然,邹师长听说杜玉章住院期间,连胡厚民几个大头子常去看视,十分感兴趣,专门调来杜玉章档案翻阅,决定亲自会会这人。关必升喜得直夸董南生点子多。原只想邹师长发个指示,未曾料到亲自出马,仅凭这点,也加重杜玉章罪过啊!自然也见证自已成绩。
关必升陪同邹师长驱车前往普爱途中,心里盘算好如何冷嘲热讽杜玉章,报一箭之仇;同时,极希望李保国也在场,看他如何跳,不将这小子当场抓起来才怪。因而,蒋为国点头哈腰接待时,关必升正眼不瞧一下,只是冷笑。见李继瑛跟随一道,关必升板起脸,说:&ldo;军区首长在这里,闲杂人员一概不得拢边!&rdo;要不是邹师长发话,主治大夫陪同也好,可以了解病情,关必升接下来会用恶语驱赶继瑛了。
到病房前,关必升抢先开门,弯腰陪笑,用手掌向邹师长作个&ldo;请&rdo;的手势,随即准备一道进房,岂知,邹师长用手指点点李继瑛,将他和蒋为国留在门外了。
病房内,杜师娘见来个圆头大肚高干模样军人,有点不知所措。杜玉章早瞅清探头探脑的红鼻子,猜测来者不善,半靠床头,半闭起眼,等着玩什么把戏!
邹师长含笑走近前,伸出带窝的胖手:&ldo;杜师傅,您好!&rdo;杜玉章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靠在床头不予理会。邹师长笑笑,回头向继瑛说:&ldo;气色还不错嘛,啊?&rdo;继瑛尚未来得及解释,杜玉章回答:&ldo;一下死不了!&rdo;邹师长不以为忤,仍笑着端详杜玉章:&ldo;一点没变,一点没变啊!&rdo;杜玉章睁开眼,打量军官:&ldo;……&rdo;邹师长叫道:&ldo;杜师傅,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细伢啊!&rdo;杜玉章依然十分迷惘:&ldo;细伢?&rdo;邹师长别起黄陂话:&ldo;你这王八蛋,你的娃是娃,别人的娃就不是娃?&rdo;杜玉章终于想起来:&ldo;哦,哦,罗汉堂铜器铺里细娃!坐坐,快坐!&rdo;邹师长叹口气:&ldo;杜师傅,你让我找得好苦呀!&rdo;说着,与杜玉章互道分别后经历,听说眼前妇女是杜玉章老婆,站起身恭恭敬敬喊声:&ldo;师娘!&rdo;邹师长感叹道:&ldo;老实说,我加入李先念的新五师,开始并不懂革命理论,是杜师傅给我上了人生第一课。明白一个穷人该如何做人?&rdo;两人的谈话,让继瑛听得直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