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小说

第162章（第1页）

志鲲感到为难，早餐时，说：&ldo;队长，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下来的。乡亲们的盛情，我感谢。只怕传出去影响不好……&rdo;队长轻蔑一笑：&ldo;毬！上面都晓得山里规矩，没说的。&rdo;志鲲想起送鱼汉子的话，问：&ldo;队长，人家今天算是乔迁之喜，我该送什么呢？&rdo;队长娘子瞧志鲲心这么细，一笑，自然不便讲送贺匾、送喜钱，回答道：&ldo;我们这里风俗，谁家做房子，全队去帮工。不谈钱，只管两顿饭就行了。上梁就喝酒吃肉。&rdo;志鲲觉得又新鲜又有趣：&ldo;真是共产主义精神啊！&rdo;队长说：&ldo;山里人呀，讲的就是人情味！&rdo;想想，又说：&ldo;吃罢早饭我也去。既帮工，还要搬桌椅去，晚上好摆酒席。你去看，肯定感到又热闹又好玩呢！&rdo;

当志鲲跟随队长穿过几丛杂树林朝冲下走，老远看见山凹里矗立一幢新屋，山尖快封好了。屋前，有人砍木头呀，搬砖呀，和泥呀，唱着，笑着，叫着；鲁连长大清早赤膊上阵，挑对大桶晃悠着，瞅见志鲲喊开：&ldo;来呀，陈团长，咱们比一比！&rdo;那位送鱼的主家赶紧上前奉烟。志鲲边逊谢边，队长刚接烟来不及点火，阻拦道：&ldo;你虽说年轻，莫同老鲁比，他本来是农村出身啊！你帮忙搬土坯吧！挑水一个人就够了。&rdo;

搬坯时，志鲲也差点出洋相。他一次摞起五块，险些闪了腰。惹得鲁连长哈哈直笑。

临近中午，山尖封好，上了梁，上了檩子，主家放起鞭炮，将两筐包子从屋顶朝下丢，逗得等在一旁的小娃妇女笑着叫着，蜂涌争抢。有人跌倒了，还趴在地上打着滚伸手去捡。

午饭吃得匆忙，钉椽子的木工干脆坐在屋脊上吃来。碗一放，大伙又干开。

太阳没落山，瓦便盖好了。鞭炮又响起，筵席摆开。只要是会走路的，都有一席之地；婴儿则由母亲抱着上席。肉元子比拳头大，粉蒸肉有三寸长，烧刀子酒用海碗盛。男人们喝凉水般仰起脖子咕咙着白酒，呵凉粉似地吃肥肉，高声大嗓地开些粗俗玩笑。女人既忙着往自已嘴里喂菜，又忙着朝娃娃碗里夹菜。到处热气腾腾，热火朝天。

志鲲素无酒量，这晚为乡亲情绪感染，也大口大口喝开。他和鲁连长被一左一右安置在族长身旁显然是种殊荣。老族长七十多，戴頂瓜皮帽，蓄把山羊胡，精神矍铄，被奉為方圓百里最有學識的人。有人閒聊起城裏兩派武鬥，老人大發感慨：&ldo;毛主席和蒋委员长本来都是孙大总统的学生，一句话不对铆，两位要好的同学打起来！城里人杂姓而居，就毫无人情味啊！&rdo;志鲲差点为老人这番高论笑了。但是，席间所有人十分钦佩地应和，族长转而问道：&ldo;陈团长、鲁连长，你们看，老朽的愚见是否谬论？&rdo;志鲲含混地点点头，鲁连长边咽肥肉，边&ldo;唔唔&rdo;答应。为着他俩的赞同，族长一人敬上一大碗。

满月升起时，人们方始扶老携幼，背着娃娃，夯起桌椅板凳尽兴散去。

秦家冲的农民同善良的底层中国百姓一样，自已是弱势群体，却富有恻隐之心；尤其是比他们地位优越的人倒霉之后，格外同情关照。农村活儿固然繁重，除了割麦插秧两头忙，平时很散淡；没有特殊灾变，几乎在嬉笑打闹中干完一切。农民又特别予以照顾，因而，志鲲在下放的日子，并未吃苦头。他并非第一次下乡，但是，以前与贫下中农搞&ldo;三同&rdo;，主要是指挥部下。绝没有这回深入，感觉更谈不上。不过，有关党在农村的文件精神，他还是滚瓜烂熟的。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志鲲发觉，秦家冲实质上以小组搞核算，甚至是家庭单干。有天晚上，他对队长说：&ldo;应该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你们队好像权力不集中呀！&rdo;队长领会他的话味，一笑：&ldo;总不是靠土里长出来才有！&rdo;见他满面疑虑，索性详加解释：&ldo;冲里共有三十九家人，田地、住处分散，最远的自然村有二十多里，你说怎么集中？只好按远近分组包干。这么一来，产量翻了几番！何必搞那些形式？&rdo;志鲲担心队长负不了责任：&ldo;上面知道吗？&rdo;队长笑着，声音拖得很长地回答：&ldo;知道‐‐我们这里还不稀奇。往北大深山，上百里只一家，从合作化到现在，一直单干。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族长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rdo;志鲲点头认同：&ldo;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rdo;在当天的日记里，他详细记下这次社会调查的个案。

鲁连长没有他的团长这么多思考。青少年时的农村生活经验，使得他在秦家冲如鱼得水，忘却江城的荣辱得失；甩着膀子干活，拉着嗓门说粗话，不知内情者以为他是当地人。

一天，鲁连长告诉志鲲，他要和水生的妹子菊香结婚。志鲲惊谔得半天说不出话，沉吟有顷，劝道：&ldo;这事得报告武参谋。我想，他不会同意的。&rdo;鲁连长古怪一笑：&ldo;不是让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吗？为什么不同意？&rdo;最后说句：&ldo;又不是他结婚，管他同不同意！&rdo;说完扭头就走。志鲲知他是个楞头青，要求队长给鲁连长换家住户。队长说：&ldo;人家俩在谈恋爱呢，那不是拆散姻缘？&rdo;志鲲问：&ldo;水生知道吗？&rdo;队长答：&ldo;怎么不知道，挺喜欢呢！&rdo;志鲲只好挑明：&ldo;队长，我们都是犯错误的人，莫看现在带薪劳动，以后还不知道是开除党籍、军籍……&rdo;队长第一次显出不高兴：&ldo;开除党籍军籍，还能把&lso;贫下中农&rso;成份也开除了？只要有人就有世界。菊妹子也不是看他一月几十元工资嘛！&rdo;志鲲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