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行事。
村寨处于一种奇妙的平衡,靠着外来的人慕名前往村寨而繁衍下去,一直没有变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从来都不知道,族人们把她保护得很好。
但她有自己的想法,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寨子里来了一个衣着奇怪的男人,那个男人戴着奇怪的帽子,身上穿的衣服她听见他称为西服。
他深情款款地问,愿不愿意跟他走。
走?当然要走。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西装革履,面目温慈的男性,他是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心的面相,但他那拙劣的面具连身边的乌塔看了都忍不住想笑。
但没有关系,她不能再等了。
为了这一天,她计划了十年,而这个男人,是最关键的【药引】。
……
*
那一夜,幽深的森林里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她也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那片土地已经不能再收留她,她只带走了唯一的族人——乌塔。
她获得了自由,自由的味道让人上瘾。
逃离了原本的国家,一路颠沛流离,在这个名为日本的国家藏了起来。
她与乌塔以姐妹相称。
她一如既往地喊乌塔姐姐,并不厌其烦提醒她,又或是提醒自己,蛊族已经彻底从世界上消失。那个草菅人命、黑暗扭曲的部落已经彻底毁灭。
她们是最后的“后裔”,也是唯一的“叛徒”。蛊族向来神秘避世,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行踪,也不会有人在意。
经过几个月的海上飘零,和乌塔从那个码头离开后,她们牵着手一起跑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互相相视一笑,她从她的眼里看见了一抹释然,那是自由的光。
望着这片仿佛没有尽头却无比自由的森林,从小就和森林成长的她们,在这里是能够很好地活下去的。
在这个陌生异国他乡平稳地生活,然后安静地死去……
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宿命。
可幸福,总会与她这样的人擦肩而过,她是不配拥有幸福的。
……
她仍记得,那天的傍晚有着美丽晚霞的残晖,脚腕上的银铃和素环伴着溪水时而叮铃作响,繁星在天空上开始闪烁。提起岸边用苇草穿好的鱼,想着今夜的晚餐有了着落,她走向和乌塔共同建好的“家”。
在这里,不用考虑任何事,也不用伤害任何人,只要解决裹腹的问题,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平静而又美好。
这个叫做日本的国家的森林和她所居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隔着茫茫的大海,她不会被那繁茂到不见阳光的森林所包围的村落所困,语言不相通也没关系,她并没有打算和这里的人有什么交流,只要和乌塔一起就不会有问题,这里的树繁茂,却不会一丝阳光都透露不进来。
她很喜欢这里,乌塔也是。
她们会在夜晚山顶的草地上看着萤火虫,畅想着平静的未来。就如同普通的家人,偶尔乌塔会升起齐腰的篝火,两个人就这样围绕着篝火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跳起娱神的舞蹈,银环叮当,流水潺潺,伴着自然的声音起舞,和乌塔拥抱着前所未有的自在快活。
就这般在这座深山里不为人知地老去迎来死亡……这样就好了。
可是…因果循环,上天给的惩罚,是躲不掉的。
粘腻腥湿的红色液体溅洒了满地,胸口的银环被锋利的爪子抓破露出巨大的缺口,如同她的心,藏青的布料洇满血液…变成了黑夜般的颜色。少女的四肢被皮肤苍白的怪物撕扯下来,放入口中……
耳边回响的,是血肉和骨头在齿间被碾碎的声调……空茫的黑色瞳孔已经不会再有光芒,白皙的脸庞也不会再扬起那日光一般灿烂的微笑。
那是什么……东西。她这样问自己。
狼?熊?不……人类?…不对…是怪物!
属于血的腥湿,还有那血液里独一无二的蛊香……不停地在往鼻腔里钻。
看着那怪物啃食着乌塔的身体,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连蜷起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
呼吸好像已经停止。
她就那么立在那里,立在那个她和乌塔亲手建立的小木屋外,立在她们曾经以为能拥有的幸福安稳之外……看着早已没了声息的乌塔,残缺不全的身体,尚且清澈还未灰白的瞳孔里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抱歉啊…乌塔,她该告诉乌塔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可怕的……她该告诉她的……
原来除了人心,还有一种怪物和人心一样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