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五煞有介事,“这不是恩师教导有方?
上次策问,琰之所提医疗体制的创立,叫我受益匪浅。或许医方、疗法亦可仿徽州手工业的专利产权法子,予以推广运用,这事要是运作得好,亦是财源滚滚。”
顾劳斯有些欣慰,又有些忧虑。
欣慰的是黄五脑子活络,最会举一反三,忧虑的是他看到的仍是利益。
在现代,教育、医疗、养老作为社会保障体系的三驾马车,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政府必须考虑的问题。
大宁当下要解决的,更多是生产力层面的问题,还远远不到生产关系这一步。
他提这个,还是因为明孝的死,令他不能释怀。
砷其实是有特效药的。
他甚至记得药的名字,二巯丁二钠等巯基药物都可解。
可他只在搜集写作素材时粗略翻过档案。
如他看过浩如烟海的其他档案一样,这一则只在他笔记里留下“中国独创”、“中科院两个年轻人耗费几十年”这些个关键词。
他并不懂得如何制作。
退一万步,就算他记得那些复杂的有机方程,这个时代也无法制作。
这种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死去,明明有药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叫他陷入深深的自责。
那一刻他突然褪去现代人的傲慢,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要是他懂得再多些……要是大宁的医疗科技能再发达一些,是不是明孝就不会死?
他其实很喜欢性情温良又胸怀天下的宁云。
但终究治病救人同农事生产一样,都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他提出设想,却全然没底。
这条路根本看不到头,亦让他生出无尽挫败。
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
不敢面对摩拳擦掌的黄五,更不敢面对谢景行。
一如他不敢面对即将抵达的京都。
他最不擅的,其实是朝堂争斗。
逃避不是不负责任,而是本能在趋利避害。
即便他在外围,亦知道顾家引线已全部埋下,这一趟决战在即。
但政斗从来凶险,他怕棋差一招,亲人殒命,他怕意外难免,再遇死别,他也怕因他鲁莽,替谢景行招致祸患。
他怕的实在太多。
谢景行找来时,顾悄已经躲在船尾暗处,想了一晚静静。
狐绒披风轻柔搭上他肩膀。
谢景行站在风口,连人带披风将他整个纳进怀里。
温热手掌无声握住他冰冷指尖。
一股暖流从掌心蔓延至胸口。
好半晌,顾悄才将头轻轻靠上他肩膀。
他涩着喉头,低低倾诉,“谢景行,我是不是很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