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你父亲同顾氏小子,借柳巍之便盗取密谕。
我蒙在鼓中。事发后,也曾四处奔走、全力回护。
只是兹事体大,无以转圜。
女儿养婿横死;又招帝王猜忌,我只能自请除授,归乡避祸。
不曾想你竟侥幸逃过一劫,我这把老骨头才不至于孑然老死,孤苦伶仃。
原以为你年幼不知事,可与我在这糊里糊涂过一生。
我到底是……低估了恨的力量。”
汪惊蛰却摇了摇头,“当年徐乔亲自拿人。
汪纯心机使尽,假意投诚,当着他的面烧掉密谕,还是被活活勒死。
我和惊蛰,成了供徐乔戏耍的蝼蚁。
惊蛰活下来也不是侥幸。
锦衣卫斩草不除根,是为埋下种子,等着旧臣卷土重来。
只有这般,神宗才好收网,将江南残势一举全歼。
危墙之下,爷爷你凭什么以为,我们逃得过?”
大约是失望太过,汪惊蛰反倒没了表情,“您分明有很多次机会……”
少女黑沉的目光,同当年亡故的女儿重叠。
未尽之言,更是叫他身形一晃。
那些他竭力隐瞒的过往,几乎无所遁形。
汪铭闭了闭眼,当年梦魇已成毕生阴翳。
他……无力走出,那时如此,当下,亦如此。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爷爷。”
汪惊蛰将他神色尽收眼底,终是缓了语气。
“是我小看了你。”汪铭眉目颓唐。
“既然拦不住,便放你去吧,只望将来……你……。”
莫要后悔。
最后四个字,轻得仿佛是专说给自己听。
弦月如勾,清辉洒在他斑驳的银发上。
比之族学初见,他更瘦,也更老了。
背脊也不似那时挺直。
“小夫子,老学生这小辈,就托付给你了。”
顾劳斯忍不住蹙眉。
此时,他和汪惊蛰都没料到,这竟是老头最后的遗言。
鸡鸣声起,顾劳斯疲惫回房。
抬眼就看到顾影朝静静站在门口。
“小猪严防死守,竟还是让你跑出来了?”
顾劳斯动动嘴角,勉强扯出一句顽笑。
“是不让,所以我把他敲晕了。”
顾影朝答得认真,好似真是为了夜袭叔公才大打出手。
顾悄推开门。
“进来坐吧,统归这夜,是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