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徐乔冷笑,“顾尚书,难道外头民愤是作假?三省巡抚联名弹劾是作假?”
谢道济生就一张道貌昂然脸,此时亦是一脸痛心疾首。
“我与徐指挥使奉旨南下,一路所见历历在目。河南赈灾粥棚半桶米兑半桶沙,山东万亩良田稗盛苗稀,南直隶百姓面有饥色,口中唾骂官商狼狈为奸,而你顾府却在大肆操办婚宴,顾大人,难道这些也是作假?”
吏部侍郎中气十足,一声声诘问如TP-LINK穿墙王,不仅问得席上鸦雀无声,更是问得高墙之外围观百姓群情激愤,不消片刻,就有人流挤过门屋蜂拥到中庭。
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这场该死的炫富大宴。
只是见到锦衣卫齐刷刷拔出的大刀,山呼的“还我米粮”渐渐偃旗息鼓。
徐乔一撩眼皮,冷笑道,“今日若不是本官在此,顾大人恐怕要被饥民生吞活剥。”
他向着庭中扔下一本奏章,“锦衣卫向来以证据说话,大人交予三省的赈灾粮合计一百五十万担,去除草沙,实际仅一百二十万担,其中陈米又占四成,皆是虫蛀鼠啮,如此伤天害理的事,顾大人真不怕人戳脊梁骨?”
顾准面露惶恐之色,大喊冤枉。
老大人深谙阴阳之道,明捧实贬,“怕是徐大人久在高位,不接地气,并不懂得个中关窍。这掺草兑沙,历来是赈灾惯例。”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多少人咬牙切齿盯着顾准那张老脸啐道,“无耻狗官。”
人群中只有几个老油条摇了摇头,低叹“顾准这厮,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捅。”
近旁几个年轻些的官员,面露沉思之色,显然顾尚书所谓“惯例”,很有些门道在里头。
谢道济没料到顾准竟狂妄至此,自掘坟墓的事都干得出来。
他大喝一声,“既然大人认下,那我们也不必多费口舌,只好请大人回京,亲自向陛下谢罪。”
几个锦衣卫欲上前拿人,却被顾二挑开。
他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父亲护在身后,不耐道,“既是惯例,便是陛下默许,何罪之有?”
徐乔见顾准神色,预感不妙,抬手便叫下属直接拿人,以免再生枝节。
他带的人不多,只十几个精兵强将,对付一个文官,本应轻而易举,却不知哪里来了一群武人,长枪挑刀,不仅击退锦衣卫,隐隐还将他与谢道济控在场中。
徐乔不仅失了先手,甚至反落得个受制于人的下场。
他压下心中不安,拿出神宗钦赐指挥使印信,厉声质问,“顾大人,见此令牌如陛下亲临,你抗旨不遵是要谋反?”
这顶帽子实在太大。
顾准头小,戴不得戴不得。
他面上为难,欲言又止道,“并非臣忤逆,而是徐大人的话,臣不敢妄听。当年京师徐大人也是这般,拿着陛下印信抄秦大理寺卿一家,一句谋逆便将秦氏上下十七人斩绝,可臣怎么听说,此乃一桩冤假错案?”
他每说一字,徐乔脸就阴下几分。
这事坊间年长者皆有耳闻,至今说书先生犹在唏嘘——青山埋忠骨,再无平冤人。
秦昀是个好官。
主事大理寺时,他清廉公正,冤假错案凡告到京师,他不取分毫必还公道与民,素有青天美名,然高宗甫一暴毙,秦家便满门抄斩,罪名也含糊其辞,最后不了了之。
秦大人心如死灰,致仕还乡,百姓自此再无陈冤之门。
民心所向,坊间便将这事编成话本,说书先生慷慨激昂为忠臣扼腕、痛斥奸臣当道。
好容易秦大人再度出山,消息传出,京师百姓夹道相迎,可惜他应召上诉,徐乔圣宠不衰,枉杀灭门也只加罚三年俸禄,秦大人自此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