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怪他,七尺男儿深夜先去祠堂,再探牢房,又见到这等法治社会根本见不到的马赛克场面,怎么能怪他胆小应激呢!
但瞧清楚来人是谢昭,顾悄就更想打他了。
“谢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托我替你找人?”
林茵是个好下属,忙上前替主子解释,“顾小公子,您应当听说过,锦衣卫从不走空趟。这番我们下徽州,实则是皇命在身,这人正是锦衣卫搜寻多年的在逃逆党,只是不便与公子细说,大人这才伪作寻故人旧物。”
“我竟不知道,一个小小匠人,如何也能成为逆党!”
顾悄一听逆党,条件反射想起锦衣卫造出的各种冤案,登时更没好气。
先前李玉同他说过一嘴。
这匠人是云家旧仆,漳州之难后,云家不再,诸多仆从下人发卖的发卖、逃亡的逃亡,这匠人虽得云家器重,可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只因替云氏献过几件珍品犀皮给皇室,这就被打成了逆党?
谢昭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辞。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顾悄的脚上。
更深夜寒,顾悄竟是脱了棉鞋,只着亵袜踩在地洞冰冷的地面上。
他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抱起,只留下一句处理干净,就抱着人往卧房走去。
公主抱令顾悄羞耻且愤怒,他不断挣扎,却被对方轻易压下。
谢昭冷冷的声音响在头顶,“顾家小姐,深夜闯我别院,为的竟是入舍打劫,抢我一件赠礼。”
“顾家公子,深夜探我地牢,还敢质疑锦衣卫北镇抚司办案,你说,顾准顾大人知道了,会如何?”
顾悄登时老实了。
被抱回曾经朝夕相对的大床上,谢昭冷着脸令丫环去打热水。
顾悄坐在床沿想心思,原以为会是丫环替他清洗,却没想到,芝兰玉树、矜贵雍雅的贵公子竟然一撩下摆,屈膝半跪,亲自替他除袜净脚。
一股热流自脚底直窜颅顶,宕机好几拍的顾悄,羞耻到脸颊爆红。
敏感的足弓脚掌,在谢昭手上窜起一阵酥麻。他缩了缩脚,想说我自己来,却被那双执棋执笔的手轻轻按在盆底,“老实泡一会,如果你不想明天卧床养病的话。”
这世道,男男也授受不亲了。顾劳斯扶额,内心哀嚎。
事情究竟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努力忽略脚上,顾悄使劲将话题扯回正题。
谢昭本就不打算瞒他,便捡了一些说与他听,“你应该也听过些风声,东宫病重。”
顾悄想到一个时辰前新鲜出炉的密谈,点了点头。
“其实,东宫不是病重,是中毒,而且毒性早已蔓延,几乎药石罔效。不仅如此,但凡陛下青眼过的皇子,不论有没有立储的可能,都与东宫中了同样的毒,只是发作时日不同。”
“早在东宫毒发之时,陛下就已着手彻查,可下毒人做得极其干净,锦衣卫一直苦无线索。后来下毒人猖狂起来,将手又伸向其他皇子,我们才找出疑点,原来每个皇室,甚至高宗,他们都曾长时间使用过同一种器皿。”
“犀皮?”
“是的,徽州的犀皮。并且这些器物底部,都刻有一个云字。”
“可是,哪有人这么傻,下毒还留个名!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谢昭奖励地摸了摸他脚踝的骨突,“云氏早已夷族,所以下毒之人,不是想替云家报仇,就是想借云氏由头,再起祸端。陛下对此事,极其看重。曾借着为东宫治病,悬赏过不下数百个精通毒理的大夫,这才从这些器具的胎膜里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物。不管投毒之人是谁,负责起坯打捻的匠人,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
“这事,我爹爹可知道?”
谢昭笑了笑,“你还不笨。这本就是顾老大人的事,否则你以为,他告老还乡这么多年,在徽州府只做个乡绅养老?今上可不是那体恤老臣、能轻易允人乞骸骨的性子。”
顾悄:……
他的身边,还有那种只长一个心眼子,并且长得很实的人吗?
大约还是有的。
原疏是顾劳斯最后的倔强了。
该提点的提点完,谢大人突然坏心起来,他将顾悄的脚捞起,细致用布巾擦干。
“小公子也看到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确定还要继续与我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