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一声,嘿嘿笑了笑:“我就是好奇……”话未完便想着自赏一巴掌,栽了,这是哪门子旁敲侧击。只看她端着只着一笔红梅的素瓷品茶。茶汤清碧,瞧之透亮,我遥遥嗅着都得了一股子清香,暗叹这刚炒新茶果真不一般。我记起还有一个人,制茶煮茶也是一流……却又一笑不再思量。
“我年轻时候无过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丫头片子,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也便罢了。”婆婆一笑,眼角一丝纹壑随着一叠,仍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总听着您的谈吐不寻常,又何妨一说?”
她放下手中茶,嗒的一声磕在枣木桌上,声音钝钝的:“若要说起,无过是年轻时曾得一有情人,携手并肩,只可惜那个人去的太早,心念俱灰之后,我等死等了多年的老套故事而已,你去了西市听老宋说书可能还更好些。”
她抬手又将那茶杯端起来,埋下头再不说话,沧桑面孔透出极苍茫之感。我再不敢多说什么,挑了另一话头卖傻赚了她几个笑。等到了启明星慢慢升起,我才自王婆家中出来。兀自提了一盏小灯,迎着夜风慢慢地走回家中,我与娃娃的小院教她打点的花草茂盛,趁着夜色觑见月光之下那牵牛缠着墙角婀娜姿态,有感于发,只觉得又无师自通会了一句夸人的绝句。
我甫一进屋便道:“安大美人儿,牵牛花开了,与你一般的美艳。”
安大美人儿一词出口心里便乐了,心里默默添一词,安息的安大美人儿。
她正收桌上剩菜,听了我扯大嗓子的喊声,也不搭理。
待收拾干净一切,慢慢去洗一把手,换件衣裳才站在我面前:“三日前便开了。”星眸一眨慑我心神一曳,又道:“当时你正与王婆幽会,我独守空闺,独赏花开,心内郁郁。”
“只因那王婆着实勾魂才如此,跪请夫人见谅!”我笑嘻嘻半欠了身,作了一礼。
“也罢也罢,还好我和隔壁的苏姑娘交谈甚欢,切磋了棋艺,共谈了情史。”
我愣住。
“苏姑娘三段情史,段段可歌可泣,我极欣赏她的真性情。”
我黑了脸儿揪衣摆,越想越气,又上前揪她衣摆。
真性情?呸,我总瞧那狐狸精眼儿媚得蘸了春水一样,还真性情,真傻子我眼前倒有一个!
“苏姑娘人才一等,我望尘莫及,我这就投奔王婆去。”
她也不看我,侧身瞧着房顶道:“她能养你,还是我不够好看?”余光向我这一扫,一句话不必太多字,就起了气势,我思摸大抵将军家的女儿都有这样气派,怎么独独我没摸清其中的门道。
她继续慢慢道:“你就不肯陪着我……”
说来奇妙,她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日安苏大丧,她捉着纪如吟下颚的模样。
我现时才想起来,她当时,那是在吃醋吧?
心里虽是很高兴,王婆其人也不算难看,却还是眼角一跳,只奇怪这样的醋怎么也吃得起来,默了许久,抬唇莞尔:“你竟连个老人家的醋都吃,哟哟哟,好酸人呐。”作势捂着嘴,做出古怪表情:“怎么我却尝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又道:“不对不对,我不过是去学几道小菜给夫人吃,夫人又怎会吃醋,想必是久不沐浴恩泽,需得久旱添甘霖才如此,不急不急,待我这就布云施雨。”
我自觉此话甚为雅致,闺中之乐淋漓尽致,未料——
“今夜不必进屋,客堂我刚备了被褥,不必客气。”
吃个软钉子,我宽慰自己:我妻羞涩,情理之中。
“睡前作一首诀别诗,我亲手递给王婆。”
我妻……性喜酸食。
也是妙事。
作者有话要说:发觉越写越傻,就当小学生作文来看吧
☆、三十五
这些日子除了些许不和,总归仍是美满而幸福的。
我等着娃娃出去之后,才自枕下掏出那小册子来,拿到书桌前,慢慢拈开页数,点墨执笔再添了一划,不自觉手有些发颤。如今已经到了第二十九日,离别之期原来在嬉笑怒骂之间已如此临近。心绪有些燥乱,引得腹内似烈火撩过一般痛意,忙取了药丸吞下去,才稍稍减轻。
这日子忒快,我还未看够江南明媚的阳光,柔软绸缎一般的湖水,宣纸泼墨似的青山楼瓦,日子便就这样过去了。我兴许看淡了生死,并不觉怎么,只想念起娃娃来,便有许多许多的不舍,我还未喂胖了她,我还未为她抹胭脂脱衣裳,我还未……
太多了,竟连数都数不过来,我这样的将死之人却还有这样多的留恋,并不是好事。
我从前以为情之一字太过于千丝万缕,家之一字并无甚么特别。
这些日子才明白,情之一字,其实再简单不过,于我是一个人,是她安娃娃。
家之一字也不是没有温暖,只是家并不是一个地方,于我而言,也是一个人,是她安娃娃,只要她在,我的家便在,她在我身旁,我便在家中。
可这场顽疾来得突然,更兼有五石之药透支精气,如今的我,空有一副红润的皮囊,其实内里千疮百孔,怕早已腐朽不堪。这些日子越发的嗜睡,常有尖锐痛意蔓延在四肢骨骸,虽不是极致的痛,却也极能折磨人。我阖眼浅浅调息,斜倚床榻之上,待那一阵痛意过去了。懒懒抹一把脸,只觉得彼时再出不起力气,原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