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会是父帝心中最合适的储君吗?”
阮青洲说:“儿臣知道,入主东宫那时,父帝本也只是因为心中歉疚,而非觉得儿臣名副其实。”
阮誉之神色骤冷:“那是你兄长病弱,你身为庶长子理当登上储位。”
“那为何东宫上至属官下至宫人尽数由父帝选任,儿臣的意愿从始至终没有——”
“那时你正当年少,需要辅佐,朕不该多管顾一些吗?”阮誉之直接打断,语气愈加严厉,“或是太子觉得自己已有理政之才,不用朕选来的人,也能靠着自己从别处招揽贤士,构建东宫?太子不要忘了东宫在朕的宫廷中,朕难道不能管顾吗!”
阮青洲蜷指紧攥棋盒,没有出声。阮誉之直直盯着,目光落往他腰间。
“阮青洲,你无非就是因为禁足一事对朕有怨,朕是对你有愧,但你做了多少不堪入目的事,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阮誉之手扶桌角朝他倾身,扯来他腰间的玉牌,压声质问:“这玉牌朕从未见你配过,你禁足东宫,这东西又是哪儿来的?你不要以为与严九伶私下通情,身上会没留一丝痕迹,朕寻陈院判来一问便知!与内宦私相授受,秽乱失德,你是想如何?出卖朕的江山,然后培养出下一个权倾朝野的梁奉吗!”
骤一挥手,玉牌坠地,已是碎裂开来,阮青洲指尖紧收,攥得青紫。
“可父帝派严九伶北巡,已是准备将他弃如敝履、赶尽杀绝了不是吗?”
阮青洲仰头直视。
“父帝说着儿臣与他通情,丧了私德,内心真正在意的究竟是他与儿臣的私情,还是他能助儿臣争夺权位的本事?”
“阮青洲!”阮誉之拍案怒喝,“禁闭太久,便已开始口不择言了吗!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至南山礼佛在父帝的掌控之中,得知晟王滥杀无辜、欲替冤死的百姓声讨也在父帝的掌控之中,知道父帝有意安排,无论是禁足东宫还是剥夺事权儿臣都没有一句怨言,如此,父帝却还是在忌惮儿臣会利用东宫兴风作浪。儿臣说了数次从未结党营私,对帝位从无觊觎之心,可父帝有相信过儿臣一次吗!”
“孽障!”
一掌直朝他面颊掴去,棋盒随之掀翻,棋子洒落一地,阮青洲撑手跪坐在地,掌心压着碎玉,逐渐渗出血来。
阮誉之掌心痛麻,目光停在那人泛红的脸上半晌,忽而愧悔。他平气静声,将颤起的手藏于袖下。
“阮青洲,你真是自寻死路。”阮誉之扣紧十指,不再回首。
——
暮色四合,中庭,落雪又叠了几层,阮青洲蜷身躺在其间,任白雪湿了满身。不远处足声已近,停在身侧,阮青洲许久不动,由一点冰凉落在了眉眼。
眼睫抬起,纸花顺鼻梁滑落,阮青洲抬指去接,一块布帕正往面颊敷来,温热往红肿处渗进,分不清痛痒。
双目睁开,眼睫上的雪点涩了眼眸。
“父帝有令,守卫不该让你进来的。”
段绪言没答,只静静地看着他面颊的淤伤,手间搓着雪。雪点一融,抹去指缝间的血迹,便在阮青洲身后落下星星点点的红。
“就要走了。”阮青洲轻声道。
段绪言擦净双手,与他侧躺在地,用帕子抹去他双眼的雪水。
“是,要走了。”段绪言复述。
隐隐的血腥漫在鼻尖,两人相视,呵出寒气。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