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青洲的味道还是渐渐淡了,段绪言有意识地寻找时,也就嗅见了浓烈的药味。再睁开眼已是次日,他往旁看去,大抵猜到自己是在北镇抚司的直房里。
他动了动右臂,撑坐起身,一名小吏正巧端着东西进门:“醒了啊。”
段绪言生出片刻的戒备,看清小吏手中端着的是药碗,才松懈下来。
“你伤的只有手臂,清创拔毒上药什么的都全了,御医说只要人醒了就没什么大碍,醒得这么快,看来你这身子骨不赖嘛,”小吏递来药碗,说,“你也算是命大,和你一起被送回的那个人犯伤的是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猜到小吏口中的那人就是丁耿,段绪言问道:“他怎么了?”
“和你一样中箭了呗,不过那人到现在都还没醒,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小吏说着,哼笑一声,“你也真是,还有功夫关心别人,怕是不记得自己受伤后都做了些什么吧。”
“我做什么了?”段绪言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仰头喝起了苦药。
“你还真不记得了?”小吏嘿嘿地笑了两声,看热闹似的,嗟叹道,“都是有主子上司的人,你说你怎的就这么好命,听闻昨夜尉侍卫和赵同知在外头寻了殿下半晌,结果还是殿下亲自架着你寻见了锦衣卫,你也是个倔的,人都没意识了还非要扯着殿下的手,死命掰都掰不开,方才取箭时还敢上嘴……”
段绪言呛出了声。
小吏摆了摆手:“得了,不说了,就算是替殿下挡了一箭,你这胆子也忒大了些,尉侍卫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敢这样放肆,得亏殿下没追究。”
段绪言问:“殿下呢?”
“在诏狱里头,准备提审人犯呢。”
——
昨夜钱氏祖坟和北镇抚司接连出现了两批刺客,今日北镇抚司算不上平静,光是清尸和对账就忙了半天。
章炳指认尸体过后,正被押往刑讯房,阮青洲就坐在诏狱的班房中候着,一身衣袍理得齐整,沾的却是泥渍土屑,磨损的衣摆还散着线头,肩头和双膝处更是留了段绪言的血迹。
赵成业稍看一眼都胆战心惊。
昨夜锦衣卫失职,他为此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烟都不敢嘬几口,唯恐阮青洲一个不适意,事情传到阮誉之耳边,降罪的旨意就往北镇抚司递来了。
况且设立东厂和锦衣卫时,阮誉之的本意就是让两方互相制衡,所以东厂由宦官统领,锦衣卫则由皇帝亲信掌权,而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正是阮青洲的表兄,所以就算阮青洲不降罪,单单一个指挥使,他也是决计得罪不起的。
眼下阮青洲让尉升到刑讯房盯着,赵成业独留此处,拘谨了不少。
“指挥使外出忙碌公务,走前特意嘱咐臣来禀告殿下,昨夜来北镇抚司的应当是两拨人,一拨想灭章炳的口,另一拨却是来助锦衣卫护人的。”
不仅如此,货队的人也是如出一辙。他们按计划将锦衣卫引到墓地,为杀害章炳制造时机,却又利用他妻儿的尸体逼他开口,这两种行为自相矛盾。
阮青洲又想起了丁耿。
“丁耿如何了?”阮青洲问。
赵成业应道:“已在全力救治了,但尚未清醒,不过殿下放心,臣派人去寻了皇都名医,定会尽全力将人救醒。”
阮青洲说:“他的命是要保,但也不能只等着他一人的供词来结案。”
赵成业垂首应和:“是是是,殿下教训得是。”
才说完,他转头对上阮青洲的眼眸,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补道:“臣的意思是,查案一事,锦衣卫定不会松懈。”
阮青洲挪开眼,顺带转了话头:“朱庭济先前托人典当货品的行为,有在刻意引导锦衣卫之嫌,不知赵同知清不清楚,在昨夜之前,锦衣卫查摆件一事可有传至内阁?”
“明面上没外传,但内阁的人确实在北镇抚司出入过,锦衣卫也没缘由拦人。”
“都有谁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