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刀一甩链条,忽而冷了脸:“世子有仇必报,我也是。但冤冤相报,只能了在你身上。”
铁链打落在地,刀尖轻点身旁碎石,剐起道尘埃,古刀步步朝他走去,眼中笑意更凶。
阮青洲颓然坐地不动,至木僵时垂落的袖口忽被攥起。他迟钝地垂眸,看丁甚咬牙自喉间挤出两个字。
“走,吧。”
丁甚面色死白,在弥留之际想起阿娘蹲地将他用力搂入怀中,却转身冲进人群,被刀鞘捅腰滚爬在地,最终至河岸便一跃坠下的身影。
丁母最后在他耳边说的,便是那句——走吧。
“走吧……”丁甚费力张口,倒吸入血水呛得难以喘息,他极痛苦地一字一句叫着。
“殿下……哥……”
哥哥。
再听不见余声,指尖也已松落,周围便似闪电过后的那一瞬死寂。
走吧,主子。
走吧,殿下哥哥。
他曾有机会留住李之和丁甚之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推开药馆的那扇门,只要在丁甚被拖行之初就能拽断那根铁链……若是他没废去右手,若是他没来到北朔……
那道咒他生不如死的巨雷终于落下,阮青洲撕心裂肺地痛喊出声,仰面时泪自喉间倒流,哽了喉头。
终见他崩溃在山林间,古刀得逞地一笑,挥刀就要朝那脖颈斩下,却听山道马蹄重响,再来一根利竹横空劈下,他方才退去半步,削尖的竹身便擦着靴面斜插入地,没进了几寸。
古刀冷下神色,远见天际霞光染血,来人凛冽,看来时目光阴冷,半面溅了红,鞍旁挂着新斩的几个首级,随马一路颠簸,浓血飞甩。
马匹尚未停蹄,段绪言甫一收眸见了阮青洲,登时跨步跃下马背,抽刀时鞘间血水飞出,溅过竹身,落了红。
极利落的一刀劈下,压得古刀虎口吃痛,蹬地抵挡,两人于冷锋中对视。
古刀眼已通红,狠声道:“你杀了他们!”
双眸沉至漠然,段绪言眼中只有杀意,他无言,径直抬肘砸向刀身。
力道之重,将人撞至后退几步,古刀尚未站稳,腹间受来一踹,余光瞥见寒色闪过,臂上骤然生出剧痛,再回神时才见血肉竟被削了一片。
面色苍白了几分,古刀忍痛挥刀,锋刃一下被人抵开,继而利刃剐过膝盖,转而砍入肩头狠狠压下。肩峰已被砍断,段绪言抽刀而起,转腕蓄力再往肩头猛然劈下。
血红溅了眼睫,膝头蓦地一屈,直直砸入地面,血便往刀口涌出,古刀撑刀跪地,痛至皱鼻抽气,被拔刀时的力道一带,仰头倒入地面。
血色染过一片。林间刀声已落,枯叶埋地,一柄利竹被攥入掌中,拔地而出时带起尘泥。
步履几步徐徐迈开,渐行渐近,古刀闻声再一抬眸,素白衣摆渐入视野。古刀轻叹:“可惜……也不可惜。”
话落那时,利竹骤然穿入心口,阮青洲眼仍带红却是冷漠,他双手扶竹,用尽气力捅入那人血肉,在鲜血溅起时眼眸微微一动,竟再不惧血红。
远处马声追来,铁风领头疾奔,兵马瞬间漫过林间,踩碎了落叶,古刀在闭眼前露齿一笑。
“戴赫起兵,不日便能攻陷皇都。杀了我又怎样,南望将灭,阮青洲,你也——”
笑声不止,忽被一刀斩了喉。
指尖一下发了颤,阮青洲双眼呆滞,久久停在握刀的手上,半晌才缓动着寻向后方。
他对上段绪言的眸,自那人躲避的目光里寻到了答案。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