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嫣然低笑,隐藏嗓音中的幸灾乐祸。
李令月和上官婉儿相同,年纪轻轻已看到自己的天命,饱富野心且才能卓越,更深受武则天亲自教育熏陶,比起太子李弘,她们两人才是武后真正的后继者。然而,就像历史教训所告诉世人的,越是相同的两人最终越会相互厮杀,谁也容不下谁,因为谁也不需要谁。
没有什么景象比旗鼓相当的敌人对战还要振奋人心了。
可惜,或许那会发生在自己看不到的未来。
她对两名学生都极有信心,结果无论成败,其过程定会累积出后人引以为鉴的政治文化。所谓千秋万世不是万寿无疆,而是思想的传递──即便肉体消灭,依然能在他人血液里重生的灵魂。
气抒大悦,武则天拉着上官婉儿的手走上台阶,一步一步地站到了龙椅旁。
「这几步路,花了我几十年的时间。」她慨然地抚摸椅背,侧脸线条柔和却凛然,回忆着权力岁月中的风风雨雨。「现在,就只差一步了。」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唇,彷佛尝到酸涩的青梅。将手中灯笼放在地上,她突然二话不说地坐往龙椅。
就连冷静如斯的武曌也得为这个大胆行径挑高了眉。
「任何人都能坐在龙椅上,反正,不过是一张椅子罢了。」凝视着武则天黑如子夜的瞳,上官婉儿知道,自己早已在这双眼底见到了日月当空。「但是让婉儿还有效忠大唐的朝臣,每日高喊万岁伏拜在地的,可不是这张龙椅,更不是在这张椅上再也坐不直身的人。」
「妳可知当妳说完这些话,妳已应该是死了千百遍?」武则天按住椅子扶手,另一只手则靠向椅背那金碧辉煌的青龙雕刻──她将上官婉儿锁在自己的怀中。
这年少气盛的女娃儿,居然还有胆量微笑。
「但婉儿并没死,不是吗?」
「妳没死是因为我不让妳死。」
闻到少女身上的馨香,武则天不禁低低叹息,她就是喜欢上官婉儿那彷佛带有砚台沉香的气息,质纯緎润,干净清澈。
上官婉儿正要开口说什么,一只青葱食指便轻柔地抵住唇瓣,使她只能疑惑地眨着眼睛,凝望武则天那能轻易使任何男人魂荡神飞的容颜。
「婉儿,莫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妳也很清楚,处在皇宫得学会长袖善舞,但奸臣忠良的定义会随时代改变。我不管世人如何批评妳我这样不依附男人的女子,只要无论何时,我们皆保持一种原则、一种在害自己陷入麻烦之时也知道放弃不了的气节,我们便是应当宰制天下主宰苍生的命。」
懂吗?
武曌没有等待上官婉儿的回答。
两人的双唇终于相依接触。大殿两旁的宫烛火焰跳跃,烘托出坐在龙椅上的少女和身穿大裘宰割世间的女性。她们的亲密,她们的野望,她们使大唐朝辉煌灿烂的飞鸿梦,全被骄傲地呈现在殿堂之内。
上官婉儿闭起眼睛前,牢牢地记下这片彷佛要燃烧世间的赤艳之色。
许多年后,提着刀杀进宫殿的李隆基所见到的,也是与今夜相同,凄凉深夜烛火闪耀的皇族仪风──以及傲然站立其中、衡量天下的上官昭容。
第五章
或许是在外面跑了一整夜,也或许只是由于在紫殿玉座上与武后眨眼即逝的亲昵,上官婉儿很早就拖着疲惫的身体更衣就寝,省去全部睡前惯有的行为──早朝之前先草拟御前会议的主要事项,或是读完朝中哪些大臣又写了几千几万字的律法谏书、国政奏表、法度礼章。
把脸埋入枕头里,嘴唇一接触到纤密柔软、蕴含香味的质地,随即发出疼痛般低弱的呻吟。
那让上官婉儿想起今夜。
想起武曌如南海鲜荔枝的丰润唇瓣,想起两人分开后那萦绕缠绵的热切吐息。
她无奈地翻个身,朦胧视线透过摇曳烛火,瞄到了桌上一堆不堪累积的高度、看来实是摇摇欲坠的暗绿色奏折。
最近,代表祥瑞之兆的绿奏青藤如春芽滋长,堆满武则天的桌案,而万众蚁服的皇后娘娘却总是无暇顾及,只命上官婉儿挑几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