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闻只点了点头,便抛下一脸“我不信我不信”的王道坚,往一直呆站的阿蓠走去。
“怎么发愣,可是吓着了?”
阿蓠回过神来,却先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你让道坚叫、叫我,小师娘。”说到最后三个字,她脸爆红,声音小如蚊呐。
张嘉闻还是因为离得极近才听清,他愣了愣,也有些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乱叫的。阿佑,快和你师弟解释清楚。”
然后,便拉着又羞又气的阿蓠进了房间。
留下伸着尔康手的王道坚石化在当场,祝永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面怜惜实则炫耀地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师弟,你现在除了多了个师娘,还多了个未来嫂子,我和师父都找到归宿了,你也别老是一心修道,也该考虑一下自已的终身大事了。”
说着还牵着阿紫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中暗爽:以前都是师父在我面前秀恩爱,如今也轮到我了。阿蓠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单身狗,师弟就是个单身狗!
经过师父师兄的一番“开解”,王道坚虽然还有些接受不能,但也没开始那么震惊了。晚饭时,看着眼前这两对情侣,他化郁闷为食欲,化悲愤为饭量,狠狠干了三大碗饭,然后,成功把自已撑着了。
“嗝,师父。”饭后又灌了碗消食汤,肚子舒服了,但这打嗝却又开始了。“人妖殊途,嗝,你,你不劝劝师兄,嗝。”
“道法自然,一切随缘吧。对了,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如何?”张嘉闻给他按了按穴位,才终于止住了打嗝。
“官家他,似乎越来越荒唐了。”王道坚默了默,还是坚持说道。“十一年初五,官家前往郊坛祭天时,自称看到天神降临。回来后,便召了二王,日日守在寝殿中,沉迷于炼丹访仙,不要说上朝,连劄子都不看了。”
张嘉闻心情更为复杂,他听阿蓠说起过未来,也知道这位官家实非明君之相,只是心中还抱着缥缈的希望,才会一进京便面圣示警,可惜……
官家做了多年的太平天子,居安而不思危,要改变他的想法,非一朝一夕之事。倒是定王殿下,还有那位广平郡王,或许会是大宋未来的希望。
到了除夕当天,太阳刚落山,汴京城的家家户户不急着守岁,反而都跑到御街那,无他,今天是皇宫举行大傩仪的日子。
阿蓠等人也混在人群里,等着看热闹。天全黑下来后,只听三声鼓响,宣德楼里宫门大开,先出来两队骑马的士兵,都是从皇城司亲事官、殿前司里选出的精英,各个戴着面具,身穿刺绣彩衣,手执金枪、龙旗。
后面则跟着一群“妖魔鬼怪”:当头的那人身材高大,穿着全副金盔金甲,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面具,装扮成钟馗的模样,身后还有两人,也穿戴着盔甲,看样子似乎是门神。
其后,一个面容丑陋黢黑,高大肥壮的男人迈着方步走过来,头上戴着纱帽,一手拿着账册,一手持笔。祝永佑说:“这是教坊司的,天生长得黑壮丑陋,人送外号‘南河碳’,年年都是他来扮地狱判官。”
再后头,还有装扮好的钟馗小妹、土地神、灶神、黑白无常等,这样一群共计千余人,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出发,意为“驱逐邪祟”,一直沿着御街送出南薰门外的转龙湾,至此大傩仪才算结束。
但除夕夜的活动还不止于此,宫中还会举行烟火表演,爆竹轰鸣于耳边,烟花绽放在天际,夹杂着京城百姓的欢呼声,当真是个太平盛世不夜天。
此情此景,只让阿蓠有些恍惚,谁能想到,如今的繁华盛景,不过十来年就化作荒凉萧索,金兵破城后,在东京大索十来日,从皇室到百姓,掳掠的钱财人口数不胜数,偌大的东京城,几乎家家破产,户户挂白。
如此一想,眼前这场热闹,倒像是大宋王朝这架破车,一路摇摇晃晃开到最顶峰,下面便是万丈悬崖,可朝野上下却都不自知,对积年陈弊视而不见,只沉醉在这虚假的盛世之中,仿佛末日来临前的狂欢,麻木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