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谢就不必了,”孟氏始终不热络不冷淡,只客气而疏离:“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两位小娘子皆是有福之人,还是少来为好。”
等到两人走了,青禾过来收拾茶盏时,才不理解地问道:“仙师何必让她们进来呢,平白扰了您的清净。”
孟氏笑了笑,只看着远方道:“我只是突然想起福庆,青禾你说,福庆若还在,现在应该比她们俩大上几岁,该嫁人了吧?”
听到这话,青禾动作顿住,禁不住红了眼圈,然后半蹲在孟氏身前,想起不满两岁就夭折的小公主,忍不住愤愤道:“都怪刘氏那个狐狸精,当年公主重病,她却借自已身怀有孕,将国医们都叫了去,才导致公主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刘氏反而倒打一耙,污蔑您行巫蛊之术。”
原来,当年孟皇后的独生爱女福庆公主病重,药石罔效,孟氏的姐姐便从宫外带来了符水,说是能治病。但孟氏生怕触犯宫规,不但把符水扔了,还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宋哲宗,本来哲宗也觉得是人之常情,并没有怪、降罪。
后来福庆死后,孟氏痛不欲生,也怨怪自已太过小心,早知如此,不妨试一试那符水。抱着补偿心理,她请了佛道两家大办法事,祈福爱女往生。却因此让宠妃刘婕妤抓到把柄,在哲宗面前污蔑皇后趁机行巫蛊之事,诅咒皇帝。
想起往事,哪怕时隔多年,孟氏依旧酸楚无比,“当年我入宫,就是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选定,先帝一开始便不喜我,宁愿去宠爱宫人出身的刘氏,纵得她一个婕妤,便敢不敬皇后。这些倒也罢了,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夫妻一场,他竟能如此疑心与我。”
“爱女夭折,我尚在日日以泪洗面,先帝却能因一句话,便将我宫中所有人都送去严刑拷问,罗织罪名,捏造罪状,只为了废了我的皇后之位。也是,当时刘氏已生下了皇子,若不如此,怎能给她的心上人挪位置呢?”
青禾更是咬牙切齿,当年她和姐姐都是孟皇后的女使,也都被捉去刑求逼供,多少人便打得体无完肤,甚至割舌断肢,姐姐也因此伤重而死。她自已还是因孟皇后力保才留了一条命,可也恨毒了刘氏和先帝。
“刘氏作恶多端,生了皇子又如何,还不是两个月就死了,这便是报应!先帝也是因为无子嗣,皇位才会让端王得了去。”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当今官家即位后接您回宫,还尊您为‘元祐皇后’,位于刘氏之上,我还以为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想竟也是一丘之貉。”
孟氏苦笑一声,“当今官家能登基,全靠向太后一力扶持,接我回宫,不过是他对太后示好的手段罢了,向太后一去世,官家便扶持新党,处处打压‘元祐党人’,我这个所谓的‘元祐皇后’又岂能例外?”
青禾忙安慰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氏虽后来贵为太后,但机关算尽,最后也不得好死,可见因果报应,您这么好的人,日后定有福报。”
“是啊,因果报应。”孟氏长长叹了口气,“青禾,我这一生,从十六岁进宫开始,二十多年了,没有哪一日能由自已做主。两立两废,皇后也好,庶人也罢,皆是为人棋子,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青禾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说:“娘娘,不,仙师,您累了,奴婢扶您进去休息吧。”
“……好。”
话分两头,阿蓠和朱琏出来后,朱大上前拱手道:“姑娘,江娘子,这巷子太窄,租的马车停在前面大街上。”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等到了马车前面,阿蓠先上去,转过来正要伸手扶一把朱琏。后者小心翼翼提着长裙,突然一阵风过,吹起了帏帽一角,朱琏侧头看去,正好看到车夫颈侧的一颗大黑痣,昨夜的模糊记忆突然涌来,在被迷晕前,她最后看见的,也是这样一颗痣。
她一下便愣住了,失声叫道:“是你!”
赶车的车夫本来一直低着头,听到叫声反射性一抬,一旁的朱大也看清了他的脸,大惊之下伸手袭来:“你是谁?”
车夫往后一躲,狠狠甩了下缰绳,马匹长嘶一声,立时便飞奔起来。朱琏本是一只脚踩在车凳上,这一下便摔倒在地,朱大等护卫忙着过去扶她,朱琏却推开他们,指着前方疾驰而去的马车大喊:“江娘子还在上面!”
事情发生得太快,阿蓠根本反应不及,马车突然就动了,她因为惯性被摔进车厢,后脑直接磕到车壁,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