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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红玉（第1页）

王静瑶闷闷不乐地坐在妆台前，由红玉为她卸下簪环。陶氏轻手轻脚地从外头进来，低声说：“青松刚刚过来，说是主君今夜还是在书房歇息，就不过来了。”

她呆呆听着，看着铜镜里自已年轻的脸庞，心想，她才二十岁，难道从现在起就要过独守空房的日子了？再想到席间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一时心头火起。

“如今便这般，日后等妾室进门，这罗家，怕是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陶氏赶忙上前扶住她，斩钉截铁道：“大娘子说的哪里话，你是名门贵女，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嫡妻，不管主君他纳了哪个，都动摇不了您的位子。”

王静瑶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如今是不会，可是若我还是无孕，被哪个妾室抢先生下庶长子，到时我这个大娘子如何自处？”

“这……”陶氏也犹豫了，她将房中女使都屏退，这才低声说道：“大娘子可还记得娘家三夫人？”

“三婶？她怎么了？”

“大娘子当时还小不知道，三夫人当年入府，也是三年不孕，后来不得不停了房中侍妾通房的避子汤，还把自已的陪嫁丫鬟给了三老爷。后来，那丫鬟和一个通房先后有孕，三夫人将丫鬟挪到自已院里，悉心照顾。之后丫鬟早产生下一子，刚落地便被三夫人抱走，养在自已膝下，视如亲子。人人都赞她贤惠，三老爷也因此更怜惜她，后来没两年，三夫人也生下了嫡子，之前那个庶子也没还回去，而是一同养着，如今她膝下二子一女，地位稳如磐石。”

“奶娘的意思是，要我主动给官人送女人？”王静瑶迟疑道。

“大娘子莫急，先听老奴说。民间一直有此习俗，妇人若无子，先抱养一子在身边，过不久就会有孕，是为‘引子’。再说，如今纳妾势在必行，与其让老太太挑两个不知深浅的良妾入府，不如您亲自选个好拿捏的，哪怕生下孩子也翻不出您的手心。”陶氏循循善诱。

王静瑶没有说话，但陶氏看出她心动了，便又添了把火：“大娘子您是正妻，先推个人出去，一则显得您贤良，二则也是有备无患。退一步说，即便您如今有孕在身，那不也得挑个通房丫头，送去服侍主君吗？”

王静瑶思来想去，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利大于弊的法子。“那依奶娘说，这人选？”

“最好从家生奴婢中选，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您手里，不怕不听话。这人选呢，最重要是忠心，其次才是容貌，既能得到主君宠爱，又不会恃宠而骄的。”

“要论到忠心和容貌，最出色的无非就是我这两个陪嫁丫鬟，红玉和绿蜡。”顺着陶氏有意的引导，王静瑶一无所觉地说道。

陶氏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说到红玉，她当年可是咱们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那模样身段都没得挑，让她给您做陪嫁，夫人本来就存着等您不方便的时候，抬举她做通房的意思。”说到这，她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躲闪，压低了声音说：“再有，我见主君好似也很注意这丫头，有时会偷偷看她，好几回了。”

王静瑶气结，想到红玉那张白净秀丽的芙蓉面，将玳瑁梳子往地上一扔，“好啊，看来我竟是个聋子瞎子，连贴身女使都敢瞒着我弄鬼了？我竟不知红玉那丫头一开始就奔着做通房妾室来的，还一直当她是个好的。”

“大娘子别气，太太也是知道您的性子，才没跟您言明。这些年瞧着您与主君夫妻和睦，老奴一直盯着红玉呢，她也没什么机会钻空子，现如今不是正好要用她了嘛，您用些手腕把她收服了，日后也是个臂膀。”

她深知，大娘子心高气傲，越是这么说逆反心越重。果然，王静瑶断然说：“奶娘别说了，红玉是决计不成的，这般狡诈有心计的奴婢，我可不敢用！”

见陶氏还要再说，她摆摆手道：“奶娘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陶氏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大娘子心里种下了这根刺，红玉这个障碍便不足为惧。因此她见好就收，行礼告退了。

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王静瑶才走到床榻边，脱力般坐下，看着眼前并排摆着的两个孩童形状的瓷枕，手指抚过榻上绣着瓜瓞延绵的凉被，俯下身将脸贴在被面上，合上双目，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和疲惫。

夜色渐渐深了，江面凉风习习。书房的窗户却大开着，罗秉文站在窗前，凝视着远处的点点渔火，想到天师下午问他的那句：“你可有对不起的人，可有痛悔不已的事？”

“倩娘……”他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手指蜷缩紧握，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是我对不住你。”

“笃笃”两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追忆。罗秉文闭了闭眼，再转过身时，又成为那个冷静理智，八风不动的罗家主君。他拉开书案抽屉，将手中绢帕放了进去，才扬声应道：“进来。”

进来的是青松，他微躬着身子递上一个密封的锦匣：“这是刚刚驿船送过来的，好像是东京王家的来信。”

罗秉文拿过来剔掉蜡封，打开锦匣一看，里面是一封厚厚的信函，他抽出来才发现，只有两三张信纸，剩下的都是大面额的交子，还有一张房契。他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看过去，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这个岳父，当真是个人精啊！”

他又看了一遍信，便把所有的东西都原样装起来，接着对青松问道：“大娘子呢，可睡下了？”

“应当是睡了，小人过来时，看见舱房那边已灭了灯火。”

“那便罢了，去跟厨下吩咐一声，明早朝食做得丰盛些，多备些大娘子爱吃的，我到时过去一起用。”

“是，主君。”

第二日一早，王静瑶打着哈欠坐在妆台上，还是由红玉替她绾发，她想到昨夜陶氏的话心中怨气横生，皱着眉斥道：“手脚轻些！红玉你真是越发毛躁了。”

红玉不明所以，只得告罪后又更加放轻柔了动作。这时陶氏满脸喜色地从外面进来，“大娘子晨安。刚刚老奴从厨娘那听说，昨夜主君特意派青松过去吩咐，今早要回来陪娘子用朝食，大娘子你看，还准备了好些您素日最爱的吃食呢。”

说着用手一指，只见外头女使依次捧着食盒进来，流水样地往桌上布置各色朝食：三鲜面、椿根馉哚、鸡丝粥、卖米薄皮春茧、丰糖糕、乳糕、栗糕等。

王静瑶意外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官人真是的，摆了这许多怎吃得完？”说话间，眉目间已是漫上了笑意。

“非得是大日子不可吗？若是夫人喜欢，便是日日如此又何妨？”一道男声从外面传来，说话间罗秉文已经掀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