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蓠身上挎着的竹笼里,刺猬小白难得醒着,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前方的怪鸟,不安地唧唧直叫,缩成一团在竹笼里冲来撞去,阿蓠拍了一下,“别闹!这是什么怪物?”
“罗刹鸟!”祝永祐喊道,赶紧将她护在身后。只见那怪鸟展开双翅扇出强风,趁众人站立不稳正欲飞走,张嘉闻眼疾手快地扔出缚妖符,阿蓠认出这符篆在对付变婆时曾用过。
罗刹鸟被符篆化作的缚妖索牢牢困住,挣脱不得,这时下面的寨民们趁机拿过弓箭、长矛想要杀了它,大鸟的一双眼顿时灼灼放光,如同燃烧的青色磷火,张开嘴发出桀桀怪叫,那仿佛尖利的爪子抓在木板、石板上发出的刺耳声响,众人听得心里发毛,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张嘉闻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他鹤立鸡群般站在原地,开始闭目念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鬼妖丧胆,精怪亡形……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只见万道金光自张嘉闻全身散发开来,他周围三丈地内所有人、物都被金光覆盖,罗刹鸟看到这金光就开始恐怖大叫,一时间那鸟头突然变作一个年轻女子的脸,看五官明明娇艳无比,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惧怕和绝望,但却无力反抗,眼睁睁地被这万道金光穿体而过,这人脸鸟身的怪物引颈悲鸣,最终化作原形,颓然落地。
“是金光神咒,我即金光,金光即我,包罗天地,妖邪立诛!”祝永祐颇激动地说道。
阿蓠呆呆地看着张嘉闻,原以为自已已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却又一次被刷新三观,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竹笼里的小白也安静了下来,与主人一同呆滞。
见到罗刹鸟倒地身亡,张嘉闻才慢慢调息,身上金光渐渐收缩,消散。看到这样的“神迹”,百姓们都被彻底震慑住了,一时间俱都不敢说话,怕唐突了这位仙人。
直到里屋里传来一声悲痛的喊声:“我的儿啊!”众人才俱都长出一口气,原来刚才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冉西兰回过神来,“爹爹,娘亲!”她一边喊着,一边冲进屋里,田洛雨也紧随其后。
听到这声叫喊,张嘉闻的眼皮颤了颤,才慢慢睁开双眼,迈步向屋里走去,阿蓠和祝永祐跟着一起进去。这屋子显然是才布置的新房,梁柱上和窗户上都贴着鲜艳的囍字,屋里也都是喜庆的装扮,只是这一切都被眼前的惨象和冲鼻的血腥味给衬托得无比讽刺。
屋内的大床上还挂着红色的帐幔,床上却横躺着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只剩下头颅还是完整的,其他地方只是残存着丝丝缕缕的血肉,就是那头颅上的一双眼睛也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大洞。
阿蓠直面这样残忍的凶杀现场,被刺激得反胃欲呕。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张嘉闻递过来一块帕子:“要是受不了,让阿祐先陪你出去。”
阿蓠马上接过来捂住口鼻,帕子上似乎还留着张嘉闻冰雪般的气息和草木清香,她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摇了摇头:“先生不必管我,我好多了。”
张嘉闻这才转过头去,看着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捶胸顿足的老夫妻,顿了顿才说:“两位节哀,我是龙虎山天师张嘉闻,那罗刹鸟刚刚已被正法,以慰令郎在天之灵。”
那对前日才见过的老夫妻,遭逢失子之痛后几乎瞬间苍老不少,两人都哭得说不出来,只能在地上叩首。阿蓠和祝永祐赶紧把他们二人搀起来,劝慰道:“两位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请千万节哀。”
阿蓠指着伏在田洛雨肩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冉西兰,继续劝道:“就算看在你们死而复生的女儿份上,也要多多保重。”老夫妻虽然不怎么会说官话,但明显是听得懂的,闻言哭声戛然而止,两人都愣住了,然后齐齐看向冉西兰。
冉西兰跪在地上,膝行到两人面前,磕了三个头,哭着喊道:“爹爹,娘亲!”这时田洛雨也跟着跪下,用当地土话给两人解释起来,张嘉闻三人于是又旁观了一场感人的认亲场面。
此时,之前白虎寨的乡亲们也听到消息赶过来了,正跟围在这里的寨民们讨论。一边说天师召出了土王神爷爷田好汉的真身,一边说天师刚刚全身冒金光诛杀了罗刹鸟,两边百姓都一面啧啧称奇,一面遗憾自已未见到对方说的盛况。
最后还是两家寨子的族长出面,组织众人将冉海木的尸骨料理入殓,罗刹鸟的尸体也都收拾好,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张嘉闻三人被请到族长家中休息,待到晚间,安抚好双亲的冉西兰在田洛雨的陪伴下,来到这里向天师叩谢。
看着冉西兰红肿得如核桃般的双眼,阿蓠叹了口气,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冉姐姐可千万保重,你还得照顾父母双亲呢。”
冉西兰白着脸点点头,勉强地冲她笑了笑。转而又向张嘉闻行了一礼:“可否拜托天师,向土王神爷爷求求情,让我弟弟早入黄泉,早日安息。”
张嘉闻点点头:“此事我应下了,稍后我自会具书传给田公。”
阿蓠扶着她坐下,端上一碗热乎乎地油茶。冉西兰道谢之后喝了几口,脸色红润了些,阿蓠才问道:“两位老人家还好吧?”
“我父母除了悲痛之外,更多的是自责,当时禁不住海木央求收留了那女子,谁成想她竟是个妖怪,竟害了我弟弟!”
原来三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冉海木回家路上,碰见一个女子坐在路边哀哀哭泣,那女子名唤叶盈,自称与哥哥前往渝州投亲,途径此处遇到野兽,兄妹俩便走散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冉海木便将她带回了家,冉家老夫妻本想着不过是收留几日,等她家人来寻就是。
没想到时日一久,两个年轻人竟然看对了眼,当冉海木提出要娶叶盈为妻时,老两口不是没有犹豫,毕竟女方家人都不在此地,如何能定婚约。但想到儿子也到了年纪,而且自家家财不丰,如今天上掉下个儿媳妇,人家也愿意,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哪怕日后娘家人找来,也已生米煮成熟饭。
冉西兰边说边哭,一边难过悲痛,一边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田洛雨在一旁轻声安抚她,祝永祐劝慰道:“你回去也劝劝他们,莫要太过自责,这罗刹鸟是恶鬼所化,爱食人眼睛,且最擅变化,听说化作人身时,男罗刹相貌丑陋,女罗刹则相反,容貌极为娇美。你弟弟还小,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也是被这妖物迷惑了。”
阿蓠也说:“好在你如今回来了,你父母也有了依靠和慰藉,日后你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只可惜我们看不到你们成亲了,先生明日便要启程去酆都了。”
田洛雨和冉西兰对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叩首:“多谢天师大德,我俩无以为报,将日日祝祷,愿天师福寿绵长,万事顺遂。”
张嘉闻受了这一拜,神情温和郑重:“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相守不易,万望珍惜。”
两人再次谢过,临走前,阿蓠拉着冉西兰的手嘱咐道:“冉姐姐,既得一心人,白首莫相离。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希望你为了自已,也为了向姐姐,好好活。”
冉西兰重重点头,红着眼说:“阿蓠妹子,我都记下了,也望你日后万事遂意,希望我们还能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