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扶他起身。他说:“老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陛下如今刚刚继位,局势未稳,陛下当以自己龙体为重,万不可亲自上阵。”长武君缓缓说道,“老臣知陛下自小便是行军的天才,可如今身份不同,当自珍自重。”
我沉默了。
长武君意味深长地说:“陛下此生不会有子嗣。而您唯一的弟弟,如今年岁尚小。”
烛光微暗,我低下头:“好。”
长武君送我至门口,又道:“小皇子今已两岁,过两年便要开蒙,这金巳宫变之事是绕不过的。若您要把他当储君培养……”
他没有说下去。
金巳宫变,便是去年夏我暗中回北鄞,以清君侧之名义全歼叛军,斩李妃于神武军旗下一事。
我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自先皇下葬后,我全副心思都放在接阿翊回来上面,全然分不出给其他事情。
长武君说:“此事尚有时间商榷。不过,老臣愿意当他的太傅,讲经史。”
“多谢。”我一揖到底,郑重地说,“多谢恩师。”
回到宫里,两岁的季远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我跑来:“哥哥!”
我把他抱起来,他哇地一下又哭了:“没有娘,没有爹,还以为哥哥也不见了……”他牙齿少,说话咬字不清,哭得却极大声。
我本应很会哄哭的人的,毕竟我的小傻子阿翊就是眼泪做的人,一言不合就缩在我怀里哭。可是我和怀里的小人面面相觑半晌,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孩子鬼灵精怪,遮着眼睛偷偷看我。见我不哄他,哭得更大声了。我只好点了他的睡穴,把他扔给太监。
突然就明白了,我不是擅长哄人,我只是擅长哄他。
我选了一座向阳的宫殿作为寝宫,庭院里有一方大花园,想来小傻子会喜欢。
夜色已深,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我不得不承认——离开他后,我开始睡不着觉了。
我睡眠很浅,习惯搂着小傻子睡觉后,能睡得深一些。可怀里没有他的第一晚,我便整夜未眠。
离开他,已经一个多月了。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我披衣起来,给他写信。
近几天的信里我都写着,若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让御风代笔,我收到后会立刻回信。可是小傻子并没有寄信过来。
他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关系,是我做错了。我宁愿他日日生我的气,也好过他沉浸在悲伤难过中。
我铺开纸,想说的话如流水般倾泻在纸上。
我告诉他,我明天会向南楚发兵,用举国之力把他抢过来。告诉他我选好了寝宫,打理好了花园的土,开始搭建烤兔肉的凉亭。我种上了他爱喝的茶,吩咐御膳房学做他爱吃的菜。告诉他我没有带他做的衣服,穿衣颇不习惯。甚至连一日三餐都写在了信中。
信纸加了一张又一张,原本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也忍不住写了上去。我终于明白,过去他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话对我说,连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要兴奋地告诉我。
因为爱是分享。
原来我这样思念他。
搁笔时,天已然亮了。
我把厚厚的信纸装入信封,交给侍墨的太监。
卯时的钟声响了,我来到宫门,面前是黑压压的二十万雄兵。
我沉声道:“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