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古琴前,一位戴着眼纱的年轻男子偏头轻声对旁侧的侍从道:“让厨下送些冰酪与雪泡梅花酒上来。”
顿了顿,又道:“冰鉴里记得时时添冰,让堂倌们都仔细些。”
那侍从默默颔首。
帘外茶厅内约有十余人,都是便服打扮的东都官员,这些人才刚从一场激烈的论辩中消停下来,吃上了冰酪、冷酒,也就安静了许多。
有人轻“啧”了一声,随后道:“东都地界上,竟能修建出如此雅致的水榭楼台,也不知这位店主究竟烧了多少银两在楼下那院山水造景之中。”
“这也没什么难,如今这世道,只要有银子,什么事做不成?”另一人应声笑笑,“难得是那分脱俗的清逸,若不是请来的工匠格调高,就是这抱月楼主人的韵致不俗。”
“堂倌,”又有人开口,“我要点一首曲子,清清心里的火。”
那原本侍立在一旁的堂倌立即便弯身呈上来一盘雕花木签,上边用小楷写着曲名,这人用手指在上方轻轻一点:“就这个吧,潇湘水云。”
随后他挽袖伸手将那只竹签丢进了签筒里去。
琴声刚响起来,便有人称赞叫好,而后选曲这人忽地抬头看向自己对面那人:“东都地界上,也就在这抱月楼里能听见这样好的琴音。”
那人也不反驳,只静静听着。
虞市令不自觉地走到帘前,呢喃着念道:“‘清音指下来,幽韵指间生。’”
“他弹这首极妙,”他不知又和谁人说道,“听见没,这一处,宛若云雾缭绕,江水奔腾……”
“沈公子不如出来一见。”他是真好奇,这琴师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说着他伸手便要去碰那毡帘,只是刚一动作,便立即被两个堂倌上前制止了。
“琴音如其人,”那虞市令仍然不厌其烦地笑道,“沈公子,我信你是个美人。”
里边依旧只有琴声。
曲行到中段,外间里隐隐约约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只是一场岁考,你又何苦黜落他?”
“我只是照规矩办事。”
虞市令叹了口气:“规矩……程兄你要知道,他周素徽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的宝贝孙子,就算再是庸才,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何苦惹他。”
顿了顿,他又道:“那句话你听过没有,‘规矩应该严,但用意可以宽嘛’,你这样,他周素徽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必然已经记恨上你了。”
那被他称作程兄的人闻言冷哼了一声:“我管他怎么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啊……”
沈琅听见他们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但这套茶室搭造的技法极为特殊,因此他人虽在隔间小室内,却仍能听清外边那些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