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原是我抢到了你的绣球。”他声色平淡,如同提及旁人不相干的闲事。
话中经年的憾意,却在刹那翻涌而来,层层叠叠,几乎要将秦鉴澜吞噬。
只要身在皇城,他无数次地趁着夜色,倚在从诲居高高的后墙外。不远不近的,听着里头细微的声响,如此便略觉心安。
“四皇子晨安。时隔太久,记不清了。”秦鉴澜只垂下眼睫,低声应答,不肯有多余的举动。
李玄晏抬起丹凤眼,神色明晦不定。名震天下的白衣将军穿过厅堂,俯下身来,握住了红衣少女的手腕。
“你唤我什么?”李玄晏低头,目光锁定秦鉴澜,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四皇子。”她咬着唇,倔强地别过苍白的脸。
宫廷内外无人知晓,四皇子和宿州质子夫人自幼相熟,距今已近二十载。
秦鉴澜的父亲秦经武,本是剡朝大将,宿州平叛一役后,受封柱国,从此高位退隐。眼看要享天伦之乐,秦家后代却接二连三地离世,只余秦鉴澜和病恹恹的哥哥,秦氏在朝堂的地位,很快便跌落下来,所幸荣华尚且足够度日。
彼时的李玄晏,并非如今人人称羡的四皇子。
李玄晏儿时没有冠皇姓,自幼被寄养在宫外,生母身份不明,由乳娘代为照管。府邸毗邻柱国府,玄晏与秦鉴澜打小相伴,很有几分竹马之谊。
当初的邻里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无人能对玄晏的身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当他是不知名的富人置下的外室之子。
十八岁那年,秦经武为独女秦鉴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比武招亲。
秦经武的原意,是借比武招亲之名,行家族联姻之实。柱国的名头尚且响亮,而少女的貌美本就冠绝都城,只静候各家世子。
比武招亲前天夜里,玄晏仗着自小爬树掏鸟练成的身手,从后墙翻进了柱国府的庭院。
那天的秦鉴澜亦是一身红衣,站在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回眸一瞥,惊艳绝伦。
玄晏紧紧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那双剪秋瞳,沉声道:“不要担心。明天,我会打败他们所有人!”
十八岁的秦鉴澜,只是低下头去:“玄晏哥,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心中明白,就算玄晏有能力打到最后一场,父亲也不会允许自己,嫁给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绝无可能给家族提供仕途帮助的男人,即使他们自小一同长大。
所谓招亲,明明早就注定了结局。
但,她仍愿放手一搏。
翌日,秦鉴澜在卧房的窗前坐了一天,从日升到日落,只待府外喧嚣落定。
玄晏没有来。
结局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清晨时分,现身柱国府上,手中紧攥绣球的,不是任何一位世子,亦非深情款款的玄晏。
蛮族人的黑袍狼藉地半敞,隐约露出胸膛的肉色;身上还散发着醉醺醺的酒气,面容却得意洋洋。
宿州质子的掌心,秦鉴澜的绣球,堂而皇之地被举在阳光下,众目睽睽。
没有人知道,贺子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