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的喧嚣刮不进内城,就连盛世太平暖煦的风也吹不进内城之中。
外城、内城、皇城,彼此之间忽然泾渭分明的如同高山,一天见着四季。
门户禁闭的内城大街上,盛夏的风却卷着落叶刮过。
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禁闭。
林如海骑马归家,身前身后一群持枪士兵拱卫。
他木然坐在马背上,满脑子都是适才桌案上那叠厚厚的呈表。
过从甚密,私相授受,暗中勾连,姻亲相护……
上至当朝一品,下至军营一个小小的看门兵卒,哪怕只是曾经跟孟皙府里下人单独喝过茶,都被人扒出来了。
凡是跟孟皙有一丁点儿关系的人,都被朱笔圈好,只等圣上御裁。
所有人,草木皆兵。
幸好,皇帝感念林如海忠心耿耿,不曾让他去当抄家宣旨的官员。他还能自欺欺人一下,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京城现下血流了多少……
可是,旨意不用他去颁布。调查的事却是他全权负责。
谁让他曾是御史,又是勋贵出身,前岳丈是一门双国公的贾代善贾府,兵权在握,还是废太子座师。现岳丈既是重臣又乃宗亲。他自己更是翰林出身,两榜探花。
清流名仕勋贵世家文臣武将,他统统都沾边儿,两边都当他是自己人。就连,皇帝让他主持查处谋逆大案竟都没有人有怨言!
这可却苦煞了林如海!
君臣父子、同袍之义,甚至亲亲恩情,盘根错节,纠结在一处,剪不断理还乱。何况,事关谋逆,最是机密不过,全是捕风捉影,端看圣上心意,更加无处说理去。
可把堂堂一个林如海愁成了耄耋老朽,眼瞅着,脑门都秃起来了。
偏偏,从前顶大用,在这次围场设局中发挥至关重要作用居功至伟的贤亲王那夜受了惊吓再兼邪风入体,一下子病倒了!
且病得又急又凶,不仅不能理事,竟还整日发烧昏迷,连带着永玙也要长伴床头侍疾,半点忙也帮不上了。
至于成年皇子们,虽然各个卯足了劲要利用这个案子好好出出风头,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可是皇帝却不愿意让他们卷进漩涡之中,把他们一个二个都摘得干干净净,还统统关了起来,下旨都给他老实呆在家里读书。
更别提阁老们了,个顶个的精似鬼!林如海还没去找他们,已经一个个寻了由头,走脱的不见踪迹了。
剩下的,不是傻瓜就是二货,能干活的,愿意干活的,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林如海忙出了一嘴燎泡,看折子、密文,熬得整宿整宿不睡觉,眼底黑影如同墨汁。接连忙活十天,今日才终于略有头绪,林如海上书皇帝后,抽空回家看一眼。